傅淦的教诲,对傅斯年一生影响甚巨。傅斯年成年后曾对弟弟傅斯岩深情地说:“祖父生前所教我兄弟的,尽是忠孝节义,从未灌输丝毫不洁不正的思想。我兄弟得有今日,都是祖父所赐。”[3]傅斯年一生坚持参政而不从政,为人常怀侠义之心,率直而有豪气等人品与作风都深受其祖父影响。
对傅斯年影响较大的另一位亲人是傅斯年的母亲。傅斯年母亲姓李,闺名叔音,聊城城西南郊贺家海人。李夫人出生于一个地主家庭,虽然识字不多,但却接受了严格的家庭教育,贤孝识大体。傅斯年父亲中年病逝,李夫人既要孝养高年公婆,又要抚育幼年双子,家境日趋贫寒,可以说克勤克俭,备尝艰辛。但李夫人颇有器识,一身承荷家庭重担,百般筹划,维持全家生活。由于傅旭安生前为人仁厚,待遇友朋学生以恩义相接,去世后,友朋学生对傅家颇为关心。他们共同凑集一部分钱,托傅旭安的两个学生周祖澜、范玉波二先生代存生息,维持傅氏家计。弟子们感念傅旭安生前恩德,每年春节前,相约派一人来聊城,给师母送来一些春节所需食物用品,并在聊城的商号里为傅斯年存一些银两以贴补来年家用。李夫人一家五口,没有其他生活来源,单靠这些实不敷家用,尽管她精打细算,百般节省,生活仍日益窘迫,难以维持。有时万不得已,她便从颓垣断壁中拆一些砖瓦变卖,但这些都只能解决一时急需,不能作为长久的生活来源。整个家庭的经济状况如江河日下,一日不如一日。到了后来,房屋破旧损坏,亦无力修补。据记载,每逢下雨,李夫人便抱着幼子,头上撑着一把雨伞遮盖,其家庭状况可见一斑。即便如此,李夫人仍严格督促傅斯年兄弟二人读书,一切费用无论如何困难自己也一力承担,不使兄弟二人失学,并母兼父职,督责甚严,斯年兄弟如有过错,立予责罚,形成了无上的权威,据傅斯年夫人俞大綵回忆:直到傅斯年成名以后,李夫人一旦发怒,傅斯年便长跪不起,李夫人息怒后,傅斯年才温言劝说解释。
[1] 李裕桓:《聂湘溪谈傅斯年》,《联合周报》1990年12月24日。
[2] 傅乐成:《时代的追忆论文集》,(台)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4年版,第121页。
[3] 傅乐成:《时代的追忆论文集》,(台)时报文化出版事业有限公司1984年版,第124页。
李夫人娘家在乡村,有时傅斯年随母亲到外祖母家小住,因而对农村的生活有所体验,对贫困农民的生活有较详细的了解。十几年后,他撰写了《山东底一部分的农民状况大略记》,就是他这个时期的观察和了解之所得,也是他后来积极提倡社会革命、改造国民性、推行农村改革、在农村实施义务教育等思想的基础。他在文中强调:“我虽是山东人,过了儿童时代,即不常在山东住,而且东部各县的情况我是茫然,我只对于济南以西和北的地方曾亲身观察过….…所以我现在专记山东一部分的社会的一部分——农民社会——所说是我直接得到的知识”[1]他在文章中对鲁西一带农民的生活进行了详细的记述,如他对农民一天的生活记述说:一个农夫在农作时的一日生活如下:晨五时起来,整备好用畜和用具,赶紧吃了早饭(或不吃,待人送),赶到地上,工作到午;家里的人把午饭用罐子送去,就地吃了,再工作到四时,忙时乃至六七时;回家,吃晚饭,趁空磨面、碾米;八九时就寝;但夜间以须饲牲畜之故,起来三四次。在收获时,有时须借月光在田中或场上劳动,必在地头上睡觉,所以劳动的时间竟达二十余小时。若当恰恰成熟时,怕被人偷或天气改变,便彻夜不眠。一个农妇的一日生活如下:晨四五时起来,煮饭,饭后洗濯器具。午间又是如此一遍。晚餐时又是一遍。有小儿女的,自然要伺应他;不过除吃好奶时,都是用布束着,放在一旁,有时放在沙土布袋里。到四五岁时,就全不管了;七八岁时,便要帮大人工作了。农妇管田地以外的一切农家事务,除造自己的衣食之外,还有晒菜、磨面、喂猪等等职务。纺线、织粗布、缫丝、编帽辫,都是整日彻夜的工作。
[1] 欧阳哲生主编:《傅斯年全集》第1卷,湖南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361页(以后凡引用此书,只注页码,不再注明出版社和出版时间)。
农民除春节能休息几天外,一年到头如此,一生如此,并且永远维持自给自足的生活,“农民的家庭就是他的一切生活品的制造场,如鞋、帽、染衣、弹棉、织、纺、编筐、制咸菜,甚至油酱酒醋都皆不取给于家外。所以农民的生活时常一身兼备农工商行贾,是极不分工的生活”。[1]几千年来,农民的这种自给自足的个体经济养成了农民的愚昧、保守,是造成社会进步缓慢的重要原因。因此,要促进经济发展,社会进步,就要通过教育,提高农民的基本素质。傅斯年幼年时对农民生活的真切了解,成为他日后提倡社会改革,以缩小贫富差距,实行社会主义经济平等的思想渊源。
[1] 欧阳哲生主编:《傅斯年全集》第1卷,第36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