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在塾馆与高级小学堂学习时,由于勤奋,每一门功课都名列前茅,深为同学敬佩。他塾馆时的同学朱笠升,在同学中年龄最长,同学们都称他为大学长,他与傅斯年关系亲密,由于功课不如傅斯年,经常向傅斯年讨教。傅斯年与他开玩笑,戏称朱笠升为“大徒弟”。
傅斯年国学功底深厚,知识面宽博,善于属文,其作文为其他同学所不及。每次作文,先生出题之后,傅斯年略作思索,便奋笔疾书,常常一挥而就,却可得到先生的赞许。而其他同学看到题目后往往趴在书桌上苦思冥想,半天写不出几句话来,于是有些富家子弟便想投机“作弊”,他们求傅斯年代其作文,并许诺事成之后给他买一个烧饼作为报酬。傅斯年自幼仗义,乐于助人,有时又碍于情面不好推却,写篇作文对他来说也不算难事,所以不管给不给烧饼,他一律慨然应诺。有时,他竟能在完成自己的作文之后,再为两位同学写出内容不相重复的作文。这种儿童把戏,自然难逃教师的慧眼。后来,每发现傅斯年代写文章并了解真相后,教师评讲作文前常戏问傅斯年:傅老大,你这次是不是又换了两个烧饼。傅斯年不好意思回答,只好投以幽默的一笑。老师自然只是开导,并不严厉处置。傅斯年在聊城度过了儿童时代,这个时代对傅斯年个人而论,是颇为特殊的,其特殊性可从两个方面分析:
就大环境而论,他童年生活的聊城正处于变革的转折时期。首先,聊城地区的经济发展日趋停滞,原来运河航运发达,促进了商业、手工业的发展,也促进了农村的发展和进步。而此时由于黄河改道,大运河河道堵塞,再加上海运兴盛,其南北交通大动脉的地位消失,于是,聊城的农业又回复到原来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占统治地位时期,农民生活更为贫困。但原来经济发展时期所形成的文化传统部分地保留下来,仍然影响着社会。这在当时有明显表现。傅斯年后来对此也有所认识,他说:“山东西部在当年并不是不济的地方。有一条运河和南北大道,所以当地是很富庶的。也就是因为当地富庶,一般工人和农民都不肯迁地求事业,远不如东部的人的精神(当时,山东东部的生计艰苦)。譬如就聊城县一地而论,聊城在当地是山东西部三大埠之一(三埠是济宁、聊城、临清,商务在济南之上),又是山东西部直隶南部的‘八股文化中心点’,于是地方上颇少刚气,而多怠性。….…现在经济上状况一落千丈了,只有当时造成的恶根性存在着,妨害生活的发展。八股文化也无用武之地了,但仍用着旧精神妨害新文化的进来”[1]。由于形成八股文化中心点,使这个地区的士人特别重视儒家经典的传授和八股文的写作,希望靠此途径获取功名,混上一官半职。因此上学就是习举子之业。傅斯年就在这种文化气氛中度过了童年时代。这种大的文化环境,使他在童年时期系统地受到儒家文化的濡染,对他的成长产生了复杂影响,其正面影响是得以奠定深厚的国学基础;其负面影响是,使他在儿童时期没有机会接受近代科学知识,这制约了他知识结构的全面发展,特别是心理健康发展。正如他所说:“我小时,有一位先生教我‘正心’,‘诚意’,‘不欺暗室’,虽然《大学》念得滚熟,却与和尚念经一样,毫无知觉。”[2]这说明童年枯燥无味地死记硬背儒经,严重妨害了他的成长。他成年后坚决反对让中小学生读经与此经历颇有关系。又由于童年亲眼目睹了当时农民的生活状况,所以他后来强烈要求改善农民的生活状况,反对贫富不均。
就小环境而论,傅斯年生活在破落的书香世家,这种家庭环境对他一生的社会生活和思想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影响,这集中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他的家庭是个比较典型的书香世家,所谓书香世家一般说来有两层含义:一是重视文化的传承,即世代重视对子弟的文化教育。从傅斯年很小开始,其父祖就教他识字、读书,尤其是他的祖父,以向孙子传授文化为自己最大责任,一刻也没有放松,这对傅斯年文化知识的学习具有重要影响。二是重视品德教育。旧时的书香世家几乎都希望自己的子孙有所成就,建功立业,对自己子弟的教育都具有如何对待社会、人生的内容。傅斯年受的家庭品德教育,可以说是比较正统的儒家教育,要求其忠孝节义、建功立业、忠君爱国等,这对傅斯年思想的形成和一生的节操有着深刻的影响。
其二,傅斯年出生时,他的家庭已经完全破落,尽管其父祖都曾取得功名,还属于士大夫阶层,但经济上已到了求温饱而不可得的窘困境地。这使傅斯年不仅没有染上传统纨绔子弟的作风,反而备尝贫困子弟的辛酸,在幼小心灵里奠定了人生维艰的意识。他曾不止一次叙述自己早年的生活,如:“我出身于士族的贫家,因为极穷,所以知道生活的艰苦。”[1]他一生痛恨贪官污吏,抨击奢侈腐败现象,常怀忧国忧民之心,他的生活态度和思想意识与他早年的生活环境有密切的关系。更为突出的一点,是他一生对贫困家庭出身的学生有着深切的同情心,任教职数十年,一贯提倡教育平等,设立奖学金,千方百计为贫穷的学生争取救济,以使学生不因家庭经济困难而失去学习机会,这种思想观点形成的深层原因,应该追溯到他本人早年贫困生活的境遇。
[1] 欧阳哲生主编:《傅斯年全集》第1卷,第371~372页。
[2] 欧阳哲生主编:《傅斯年全集》第5卷,第490页。
[1] 欧阳哲生主编:《傅斯年全集》第5卷,第194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