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虹桥(2)

转学的第一天,校舍的陈旧令人大惊失色,俄罗斯式排楼标榜着校史悠久,植被交替爬满阶梯教室的白墙,犹如一张张原产地证书——石号号见到了他,被教导主任截在门口的家伙,满脸率真、处境狼狈。

“你把什么带来阶梯教室了?”教导主任喝问。

“阿炳。”

“《二泉映月》的瞎子阿炳?”

“它叫小狗阿炳。”上学路上,一对男女为它吵个不停,男人不喜欢它,一绞手挖出它的眼珠,扔在树边,女人买了根红肠给它也走了。豆科学把小狗塞进领口就带进了学校。

“是把眼睛扔在路边,还是把小狗扔在路边?”一名女老师深入地问。

“那有什么区别?!”教导主任咆哮。

小慈善家做了一个手势,既安慰暴怒的教导主任,又护住小狗的伤痕(伤势总被拎出来说,会害它得心理疾病的),还向女老师解释了疑问,这手势就像一记勾拳,击中了石号号,他愿意领略这样的拳击。

——来自这样的豆科学。

豆科学的眼睛在阳光下是琥珀色的,周围密密麻麻满是睫毛。他胸部凹陷,像被一头牛顶过,长得挺高,脖子有点儿短,充满大牙的微笑十分出色,别人只能露八颗牙,他一笑就露出十二颗,连快乐都是别人的1.5倍……石号号和豆科学之前没有见过面,他们所认识的人相互之间也从没见过面。

二战时期美国军队有各种各样的吉祥物,公鸡、雄猫,他们甚至把一头驴装上军舰,但这里不是硫磺岛,无论是人类阿炳还是小狗阿炳都不应该出现。

“你养过小狗吗?”女老师冷静地发问,她说的每个词都很清晰,就像宇宙飞船导航员。

“没有。”宇宙中心随着豆科学的宽阔嘴角开始塌陷。

“我也没有。”女老师接过小狗,像把婴儿搭在肩头任其入睡一样,含糊的血滴黏住了她的长发,“啊,”她假装又记起了什么——任何人像她这样长得像一位瑜伽教练,就不必假装任何事情——把手头的笔记本交给他,“你替我把会议内容记下来。”

“全都要记?”

“当然。”她是为了预防豆科学不专心听讲吧?三亿年前的羽毛星至今仍在南极冰海荡漾,她很快会发现豆科学也属于进化过慢的物种。

豆科学连教导主任的问候“早上好!”都记进去了,速记得龙飞凤舞——他两只手都能写字。宋朝有个皇帝的狂草,除了宰相以外,谁也不认得,即使是把亲笔圣旨隔一个月送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如果按书法来评比皇帝的话,豆科学就是金融风暴前的迪拜王子。

教导主任以君临天下的气度开场,从奖学金到美国狂野西部小镇的校际交流……各科老师像登上国民偶像决赛舞台一样亮相(外教丝毫不掩饰南方口音)。

“另一位数学老师去看兽医了……”教导主任简直被这一句话推进大坑,被翻滚的窃笑声活埋了,难道同学们预想一只熊猫向他们传授立体几何吗?豆科学笑得第二响亮,丝毫不觉得从宇宙虫洞中把他拯救出来的女老师同“数学野兽”有什么关联。

接着语文老师开列的书单包括简·奥斯汀的中英文简写本,说明他和英语老师达成了“综合素质”的平衡;而豆科学与柳汀的平衡还无法建立——坐在他前边的是个长发同学,头发沙沙地扫过他的笔记本,豆科学就追随长发,在笔记上画满宇宙飞船激光炮射线。

散会时,长发同学站了起来——前后同学登时笑开啦,他发梢系了只纸蝴蝶,还一无所知地走得很端庄!不用说,这是豆科学的杰作。从一个慈善家跳进一个恶作剧,中间不需要任何过渡。

当天傍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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