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不在梅边在柳边 (2)

果然,半年之后,蒲刃听说了冯渊雷和乔乔结婚的消息。当时的感觉是胸口挨了一刀,疼到木然,恨不得就此来个万箭穿心,喷血而死。他这个傻瓜,总算明白了乔乔为什么犹豫,明白了冯渊雷为什么改行。无论爱情还是友谊,并没有人选择他,他就像一个孤影自虐的小丑,倾情出演。

冯渊雷依旧音讯全无。直到近些年来,他才浮出水面,成为首屈一指的整形科大夫。他的形象见诸各大报刊和巨幅广告牌,人已微微发福,带领着他的“云之队”,位于正中间的领军地位,双手抱臂,目光略显冷峻地微微下视,既沉稳深邃,又傲视群雄。

柳乔乔,自他们分手后竟然从未碰面。可见所谓缘分,不过是晨曦朝露,美则美矣,刹那花开,留不下一丝痕迹。

白云千载空悠悠。

蒲刃回过神来,他把两只手支在桌上,用拇指顶住太阳穴用力地揉了揉。他想,冯渊雷为什么要把一本旧书寄还给图书馆呢?应该说任何突兀的行为都是一种暗示,只是他们分离得太久,又已形同陌路,他完全无从假设。不过,这件事应该提供了两个信息,一是这个家伙一直保存着梦想,二是他用了整整二十年来了却这个梦想。

第二章

半夜一点,蒲刃被电话铃声惊醒。

几乎没有人会在这个时段给他打电话,他拿起话筒喂了一声,对面一片寂静。感觉实在太异样了,他说,是乔乔吗?

乔乔哭出了声,哽咽道,你能过来一下吗?说完,哭得一塌糊涂,将电话挂了。蒲刃冷静下来,心想他既没有乔乔的联络电话,又没有她家的地址。如果不是发生了大事,乔乔不可能连逻辑思维都瞬间消失了。他在床上怔了怔,光着脚跑到书房,翻开树仁大学的通讯录,找到柳次衡家的电话号码,打了过去。

铃声只响了一下,柳教授就接听了,他迟疑了一秒钟,还是把乔乔家的住址告诉了蒲刃,其他什么都没说。

蒲刃驱车赶到乔乔的家,是乔乔的母亲开的门,这让蒲刃感到有些意外,但更大的意外犹如平地一声惊雷。他在进屋的一刹那,赫然看到了冯渊雷的灵台,雪白的玫瑰簇拥着一幅黑框照片,是冯渊雷神态平和的近照,看着他,只差说一句,嗨,你来了。蒲刃被惊到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柳师母面容憔悴,长叹一声。她告诉蒲刃,冯渊雷出了车祸,先是撞到树上,接着又翻了车,气囊全部打开了,正前方的那一个直卡住他的脖子,人当场就走了。蒲刃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柳师母道,三天前,3月12日。接着她指了指卧室,眼圈红了,说不出话来。蒲刃抚住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柳师母半天才说,柳教授身体不好,离不开人,我明天要把他们的女儿先接到我们那边去,孩子要上学啊。她又深叹道,最可怜的就是孩子。

蒲刃知道冯渊雷和乔乔有一个女儿,12岁,上五年级。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冯渊雷是在北京听霍金的报告,他们是在散场后偶遇,事过境迁,两个人都不抗拒在附近的酒吧里坐一坐。这一次邂逅还好,有点儿一笑泯恩仇的感觉。

蒲刃推想冯渊雷回来后,一定跟乔乔讲了这件事。否则按照乔乔的性格,即使天塌下来,她也未必会找他。

乔乔大学毕业后,在电力设计院当工程师。

当看到蒲刃的一瞬间,她泪如雨下。

蒲刃走过去坐在床前握住她的手,乔乔垂头而泣,哽咽着道,他才44岁啊。她又断断续续地说道,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一闭上眼睛就会看见他。她把头埋在另一只胳膊的臂弯里,边哭边说,我看见他在一片迷雾笼罩的森林里叫我的名字,一直叫一直叫,真不敢相信他就这么走了。

听得出来,乔乔深爱着冯渊雷,这让蒲刃微微提着的心一下子放松了。她还是那个他曾经深爱过的乔乔,诚实而本分。她找他,是在绝望中寻找力量。他非常感激她能在最困难的时候想到他。

他一直以为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壑,不想却被时间轻轻抹去。

我就坐在这里,你睡会儿吧。他对她说道。

读书导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