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疲劳过度,乔乔听话地躺下了,手还一直被他握着,似乎这样才踏实一些,不久她便沉沉地睡去。
清晨,蒲刃才回到家中。他依旧把门钥匙放在古瓷碗里,这时他想起阿蓉留下的纸条。阿蓉一周才来一次,所以字纸篓没倒,蒲刃轻易地在里面找到了那个纸团。上面写的日期就是3月12日,正是玻璃迸裂的那一天。而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寄还一本书,也预示着他在冥冥之中准备离开。
对蒲刃来说,冯渊雷既是他的敌人,也是他的朋友。或者说有这样的朋友,还需要敌人吗?反过来,对冯渊雷来说也是一样。现在冯渊雷猝然离去,蒲刃心里不仅难过,还多了一重无以言说的寂寞。
乔乔睡着以后,柳师母轻轻推开卧室的门,打手势让蒲刃出去。
柳师母给蒲刃做了一碗馄饨面当消夜,她像所有的母亲一样一边看着蒲刃吃,一边慢慢地对他说,冯渊雷当年并非横刀夺爱,只是柳教授长年在冯渊雷的父亲那里看眼疾,熟悉之后,两家大人们便觉得两个孩子很般配,极力玉成此事。要怪也只能怪柳教授,这个人固执得很。
的确,冯渊雷一开始是竭力拒绝的,虽然他对乔乔也是动了凡心的,但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担当他自己所不齿的角色,这一点儿理智他还是有的。后来,柳次衡教授跟他有过一次长谈。柳教授对他说,即使你不跟乔乔好,乔乔也不可能跟蒲刃在一起。冯渊雷万分不解,他说为什么呢?
柳教授说,蒲刃的问题并不是他的贫寒,而是他的偏执、骄纵、狂妄、自以为是,这是性格缺陷,我不能把女儿嫁给一个有性格缺陷的人。
现在家里出了重大变故,乔乔三天三夜不吃不睡,她真是束手无策,没想到蒲刃会第一时间冲到家里来,静静地守在乔乔身边。于是以前心中隐隐的抱歉变成了愧对,不知不觉便说起了陈年旧事。
每逢这种时刻,蒲刃多是无言,他微低着头,细细地品尝鲜虾馄饨,做出感觉十分美味的样子。
下课后,蒲刃急忙拿出裤兜里的手机,七个未接电话。
电话是老人院打来的,蒲刃当即一惊,全身的血液直涌头部。他连电话都没有回拨,拔腿就跑下楼梯,冲出教学楼,立刻开车奔向老人院。
果然,父亲坐在房间的地板上哭,一身污垢。老人院的几个看护围着他又哄又劝,院长也在其中。见到蒲刃,院长忙道,你可来了,你老爸不吃不喝,还又哭又闹,说你不要他了,我们根本劝不住。
父亲仍然坐在地板上,没有起来的意思,还恶狠狠地盯着蒲刃。
蒲刃自觉理亏,因为操劳冯渊雷的后事,他按部就班的生活被彻底打乱,完全挤不出时间到老人院来。
蒲刃的母亲已经故去,父亲患脑萎缩,智力逐年下降,直到现在的六岁左右。蒲刃在老人院给他买了一级一等条件的待遇,所以院长对他的事都非常在意。
蒲爸曾经是造船厂的工人,大老粗,一穷二白。他年轻的时候性格暴躁,只看心情不讲道理,酗酒。后来老得满脸千沟万壑、头发花白,仍旧不安分。在他的智力降到6岁时,他开始依赖蒲刃,成为唯一让蒲刃跑警报的人。
见到蒲刃出现,众人都松了口气。
生活的节奏终于从西皮流水回到了四平八稳的慢板,没有意外的日子,就是异常沉闷也是好的。
一天,蒲刃下班回家,照例打开楼下的信箱,拿了一摞信件上楼。泡好一杯明前龙井后,他坐在餐桌前处理信件,大部分是对账单或商品促销手册。只有一个信封干净别致,打开后是一封打印的公函,说是由于有重要物品移交,请在接到信函后速到银行保险箱租赁部领取钥匙。
谁会干出这么郑重又这么神秘的事呢?蒲刃凝思片刻,不得而知。他想,人最难以抵御的就是好奇心。因为他居然都忘记喝茶了,仿佛有人引领似的直奔金融大厦。
顺利拿到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