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话!(2)

前晚,夜行迷了路,我恍恍惚惚见了鬼。

有人问我:“是不是见了那位L先生?”

我说:“不是的,我仿佛看见王继春的幽灵在我的面前徘徊,那疲怯的身材,那急促的声音,那闪光的眼珠,那热情的气氛,我还熟识的很;他已经从功劳碑上刷下来了,孤鬼游魂,无所归宿,飘飘荡荡,来到了海南了。泰和的人们,都说王继春士为知己死,有这样的知己,王继春死了可以瞑目了。哪知新赣南早已随风而逝,飘萍似的,入土且不能安呢!”

我就劝他说:“政治界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不必太认真去看的。你不妨到黄大仙(位于香港九龙)去看看,那儿就有着你的老朋友,可是你不要惊讶,那位替英国兵营管账的,便是他的后继人。在溪口、在赣州,都是有过场面的。那位坐在方桌后面替女工、老太婆解签诗的,就是赣县的父母官,其他,你要列举的话,我可以开出一张很长的名单。”

鲁迅有几首哭范爱农的诗,那是你爱读的,我就抄下了两首:

海草国门碧,多年老异乡!

狐狸方去穴,桃偶已登场!

故里寒空黑,炎天凛夜长。

独沉清冷水,能否涤愁肠?

把酒论天下,先生小酒人!

大圜熟酩酊,微醉合沉沦!

出谷无穷夜,新空自在春,

旧朋云散尽,余亦等轻尘!

这是我们共同的悲哀吧!

迷雾之中,我又恍恍惚惚看见陈布雷的影子;他还是那么弓着背,走着喘着。

他低沉着声音说:“我是知无不言了!”

我问他:“你是言无不尽了吧?”

他叹口气道:“连(邵)力子先生也是不能‘言无不尽’呢!”

他忽然反问我一句:“你是言无不尽的吧!”

我说:“我可以说是言无不尽的。然而时势如此,即经国于蒋先生,也不能言无不尽呢!”

他又叹息了一声:“我们只能行心之所安呢!”

他说:“他看见过吴稚晖,连吴先生也是不能言无不尽呢!”

这也是中国的劫数!

诸位请了:

无聊且酌霞觞,唤几个新知,醉一场。

共百年易过,底须愁闷?千秋事大,也费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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