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赣南,从一个乌烟瘴气的社会,忽然转为街市整洁的城市,第一步的改造的确是成功的。赣南十一县,除了赣县,都是山城小县。大庾产钨,(全世界钨矿,百分之五十七在赣南;钨量,百分之五十以上在大庾。)南康产金,比较富裕。其他各县,可以说是地瘠民贫,风俗淳厚。民族血缘关系比较切近,割地自霸,筑堡自豪的风气,到处都有。
专员的声威,跟着那些神话式传说播扬开去,深入了民间,也亲自下乡巡视。草鞋背包,爬山过岭,日行百余里。随处搜集民间枪枝,解除土豪的武装。有一回,他就亲自叩上犹巨豪之门,五分钟之内,把L家的轻机枪、小炮、步枪扫数缴获,连着L一同带进城来,数十年横行一方的窦尔敦,就此去了爪,敲了牙,变成一只小猫了。崇义有一家恶霸,跟帮会有关,想不到三百年不见地方官的山乡,忽见专员自天而降,他就挺胸表示服从政府命令,他(经国)就跟他(恶霸)对饮了十多碗白干,一派黄天霸气慨。
有一天,他走到上犹、南康接境处,有一位积祖地痞,设卡抽捐,专员问他凭什么可以抽捐?那人拿出百年前(清咸丰年间)的知县布告来,专员立即告诉他:“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朝代?从今日起,不许你向老百姓抽捐!”那人只得乖乖地听话了。八成靠着他的声威,二成也靠着他的运气,他那样徒步遍巡赣南山区,总算没有碰到意外。只有一回,在大庾、南雄交界处,几乎中了流弹。
他在赣南开头那一年,遍巡各县三次,第一步统一政权,就是这么建立起来的。三南(龙南、虔南、定南)民风素来强悍,凭着他的声威就杯酒释了结仇近三百年的两族械斗。一面积污血寸余厚的血腥旗,就在他的面前烧去。这些事迹,在民间流传的很广,更增加那些传说中的传奇意味。山陬乡落间,老百姓心目中的专员,渐渐超过了王阳明,近于“神”的了。
南康县城,就有一位“说话人”(茶博士),他就凭着那份天真的热情,天天在宣扬专员的德政。有时,说得天花乱坠,有时也讲得入情入理。老百姓那朴素的愿望,容易满足的,看见有这么一个地方官,关怀到他们的生活,也就拨云雾而见青天了。专员到处巡视,老百姓拦路诉苦的很多。这又容易附会到包公案、彭公案那些传说上去。他们那样子的理想中,也只有包文正式的政治观,可以凑合上去的。江西的老百姓,并不知道江西有过王安石那样伟大的政治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