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起憎恶她的心,但不一刻就消灭了,其实那个什么姓何的,简直是个外国遛一趟回来的破玩意,有什么好处,只是他有机会,领着斌去看看跳舞和见见洋人罢了!少女的虚荣心战胜了一切,就美得不得了。不知那姓何的和她的表舅多好似的,在她谈话中一提到就显出那种表情来。随手写来,又是不少,又是发感慨的废话了,回忆起有一天陪她去西单买东西是步行来去的,我以一种不知什么力量答应了陪她去,在半路上又有一点后悔这次出来的多余,她所要求我的都很爽快地,慷慨地,迅速地答应她了,一切能尽我力所能及的,想得到的都帮她的忙了,替她办了,可是我要求她的太少了,答应我的更少了。那天归来在西单突然她遇见了那个什么姓何的了,出乎我的意料,我若早知道决不和她出来的。我先走过去,偶尔低下头来,看见她和姓何的在握手,我心中立刻有一种慕名的不自在起来,虽然我也知道她和姓何的是什么关系的,但我又和她是什么关系呢!?但我终是心中感到不快,十分的不自在,虽在极力掩饰中,但当时由我强忍的面部表情和一路上沉默的态度中可以看出,去时我到了大街上,忽然不知为什么忽然感到不自在起来,老怕碰见熟人和亲友,一种莫名其妙的奇怪的心理,当时有一种好像做了什么坏事怕人发现的惧怕心理。走回来的时候虽是由她自己主动地告诉了我那个男子是何以后,心中终不快,而在城门口时,又告诉我以前因追她曾冒昧去她家而被她骂出门的一个她的小学同学姓吴的,在去时和回来时都遇见了。以往的事,她的风流艳事和我说什么劲?骄傲于我吗?那天的心情一路终是闷闷的不快,至今想来,尤有余恨,真一想起,不愿再和她手握手了,想起《前路》中一段话是“虚荣心,金钱,奢华,享受,……引诱不知多少女人的意志动摇,肉体堕落”,我觉得斌虽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也正是开知识发青春的时候,由平时的谈话中,可知其是虚荣心很大的女子,在这个社会中是很危险的,可是时常是“当局者迷”,又该怎么提醒指示她呢!?“爱是伟大的,其力可以打破旧的封建制度,可以牺牲一切……”(《前路》一段)从前尚有和斌结合的可能性,但是至今想来,“如果”斌是一个好虚荣享受物质主义的女子,那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为我自己悲哀,为她自己危险担心。也许是现在爱她太深了的缘故,故而责备她,太多太爱她了。(有时自己问自己为什么爱她?无条件地爱上了她?爱她哪点?)所以才不愿意她和任何另外一个男子接近,因她告我愿意加入美国籍,羡慕美国女明星的生活,爱学跳舞,自然在现在都市中生活的女子,能不希望上面的三件太少了,从良心上说。但是一个人从小长大变化甚大,我惟望这些虚荣心,物质享受的奢侈观念是斌变化中的一个过程或是小孩子一时的幻想、希望和好奇心罢了(我只好现在这么安慰自己)!我承认我和《流莺舞蝶》中说的一样,我只能供给我女友以精神的安慰,物质的享受我力所不能及也!但这年头能有几个这样的朋友呢!?总而言之,今天过黄家去弄了一身不快一肚子烦回家,真不值得,虽是仅仅和斌谈了几句话,已经够我受的了。回家来,烦得不得了,感情一冲动,真不容易制止,压抑下去理智一时支配不了,我真是一个富于感情质的人!心中乱极,痛苦极了的时候,走来走去,什么也做不下去。五时多天就黑下来,这种自然的现象都触怒了我似的,也不对了似的。想起为了斌,消耗了我自己多少精神,至今想起来,真不值得。看我的日记,可以晓得我是那么爱着斌,心里乱极了的时候想抱着一个人大哭一场才痛快,可是欲哭又无泪!有时觉得对自己的弟妹,还不如对斌周到温和,自己常觉得对不起他们,而他们时常反而对我很好,听我的话,我更觉得惭愧,对不起他们了!我应如何疼爱他们!
晚饭后因家务悬而未决令我心中紊乱异常,写信一封与林笠似四兄,报告近况,并写一条与大哥,催之办,看其做何答复,真真是岂有此理!太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