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梁启超:五四功臣话五四(5)

社会上一些卫道的人,指责五四新思潮倡导思想解放、个性伸张,破坏了美好的道德,败坏了社会的风气,生出了许多罪恶,因而是要不得的。甚至一些新文化运动的参与者,也对文化运动的这一负面影响进行反省。有意思的是,被认为思想渐趋保守的梁启超则发表了不同的见解,对新思潮予以辩护:

至于罪恶的发现,却有两个原因:第一件,是不受思想解放影响的。因为旧道德本已失去了权威,不复能拘束社会,所以恶人横行无忌。你看武人、政客、土匪、流氓,做了几多罪恶,难道是新思想提倡出来的吗?第二件,是受思想解放影响的。因为提倡解放思想的人,自然爱说抉破藩篱的话,有时也说得太过,那些坏人就断章取义,拿些话头做护身符,公然作起恶来。须知这也不能算思想解放的不好,因为他本来是满腔罪恶,从前却隐藏掩饰起来,如今索性尽情暴露,落得个与众共弃,还不是于社会有益吗?所以思想解放,只有好处,并无坏处。我苦口谆劝那些关心世道人心的大君子,不必反抗这个潮流罢。[81]

对于社会上有人发出“近来新思潮输入,引得许多青年道德堕落,是件极可悲观的事”这样的论调,梁启超给予了鞭辟入里的分析,他说:

人类本来是动物不是神圣,“不完全”就是他的本色。现在不长进的青年固然甚多,难道受旧教育的少爷小姐们,那下流种子又会少吗?不过他们的丑恶遮掩起来,许多人看不见罢了。凡一个社会当过渡时代,鱼龙混杂的状态,在所不免,在这个当口,自然会有少数人走错了路,成了时代的牺牲品。但算起总帐来,革新的文化,在社会总是有益无害。因为这种走错路的人,对于新文化本来没有什么领会,就是不提倡新文化,他也会堕落。那些对于新文化确能领会的人,自然有法子鞭策自己、规律自己,断断不至于堕落。不但如此,那些借新文化当假面具的人,终久是在社会上站不住,任凭他出风头出三两年,毕竟要屏出社会活动圈以外。剩下这些在社会上站得住的人,总是立身行己,有些根柢,将来新社会的建设,靠的是这些人,不是那些人。

[82]

通过前面所引文字不难看出,梁启超不仅不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敌对者,恰恰相反,他是五四新文化运动的辩护士。虽然此时的梁启超已不再是新思潮的领军人物,但由于他在思想文化界有着极高的地位,在青年中的号召力也未完全消退,且他的思想已渐趋保守,对新文化运动的某些方面也屡有批评,因此,他对新思潮的辩护,比新思潮的提倡者的自我辩护更有效果。

在五四时期,能够代表时代精神的还有文学革新运动。胡适的《尝试集》出版后,一时好评如潮,同时也夹杂着一些批评乃至咒骂、诋毁的声音。还在文白之争激战正酣之际,国内一班守旧的文人,翘首以待旅欧的梁启超归国,希望他能担当起阻止白话文运动的大任。[83]然而,“胸无定见”却能与时俱进的梁启超,对胡适的白话新诗,表现出一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令对他寄予厚望的人颇感失望。梁氏于1920年游欧回国,读到刚出版的《尝试集》,兴奋不已,遂致信胡适表示祝贺:“《尝试集》读竟,欢喜赞叹得未曾有,吾为公成功祝矣。”[84]梁启超时代感极强,白话新诗乃新文化运动的重要部门,与新国新民新时代共命运,对此,梁是朦胧地意识到了的。他之赞赏《尝试集》,乃是其紧跟时代的表示,也是成为他支持五四新文化运动的一个佐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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