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傅这才明白,那三千两银子压根儿就不是二房自己的,而是柜上的。二房把五千两银子划拉到自己私囊里了。
这时,四房的人插话了:“老太太尸骨未寒就这么闹,咱们对得起谁?照我看,五千两银子要拿出来交到柜上,这没得说。可是更要紧的是,咱们得商量一个法子出来,既能管好这乐家老铺,还得让各房都能放心。”
这主意是不错,可怎么才能让各房都放心呢?四房的人说:“往后由四房共管,大家看怎么样?”
“四房共管?一家都管不好,四房共管还不更乱了套?”大房的人迷惑了。
“哪总得有人作主,不能谁说了都算,谁说了又都不算吧?”三房也有疑问。
“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反正我们是不管了。”二房赌气之下,干脆甩手了。
最后,好说歹说,各房总算同意实行四房共管,以后遇到大事,必须由四房一起决定,铺东则由各房轮流担当。另外,每年从同仁堂柜上提出四万两银子,平均分给四房,每房一万两,年终不再分红。可是,“四房共管”不仅没有化解矛盾,反而引出了乐家的一场激变。
1911年,在辛亥革命的炮声中,腐朽的大清王朝灰飞烟灭了。它的覆灭对中国人民来说是一件大好事,也是历史的进步。可是对同仁堂来说,却是一个大变数。这时,乐孟繁、乐仲繁、乐叔繁、乐季繁已经先后去世,谁来主持这个大家族,谁来执掌百年老店?
“四房共管”中有约定:“各房可以共用祖传的配本。可以用乐家老铺的招牌在各地开分号,但不准用共有的同仁堂字号。”也就是定下了同仁堂为“祖遗共有”的财产,任何人不能以同仁堂的名义设立分号。
为什么会有这个约定呢?首先,这是祖上立下的规矩,也是供奉御药时对朝廷的承诺,为的是防止不法之徒开设假同仁堂。这时虽然没有皇帝了,可是四大房仍要表示对祖先的尊重。更重要的是,各房都明白保住“同仁堂”这块金字招牌的重要性,保住了它就是保住了一笔重要的无形资产,保住了“同仁堂”的品牌效应。
其次,四大房这时都成了大家族,只靠每年从同仁堂那里提取的一万两银子,已经难以维持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了。这时的同仁堂虽然靠着供奉御药创下的信誉,仍然生意兴隆。不过,那会儿时局不稳,一会儿是民国总统宣誓就职了,一会儿是洪宪皇帝登上龙位了,一会儿是张大帅的辫子军进北京了,一会儿是段祺瑞宣布“再造共和”了……
在这种情势下,谁能保证同仁堂永远遇难呈祥,逢凶化吉?谁又能保证老乐家每年四万两银子的提成亘古不变呢?就连八旗贵胄们的“铁杆庄稼”不是也都没了吗?
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时各种各样的洋货和洋玩意儿已经涌进了北京,以前只知道提笼架鹰捧优伶,票戏遛狗逗蛐蛐的京城少爷们又玩起了留声机、话匣子、汽车、电影等洋玩意儿。四大房中,也有人热衷于追求这些新潮玩意儿,还有个别人扛不住声色犬马的诱惑而堕入其中,可这些都是要“烧钱”的。
乐家的后人中也不乏志存高远者,他们想到外国去看看洋人怎么开工厂,怎么办学校,怎么造洋枪洋炮、汽车轮船,尤其是那些用机器就能造出来的西药,中药能不能也借鉴借鉴?可是要出洋也需要钱啊!因此,各房都想发展,都想赚更多的钱,而乐家又立有族规:除了卖药,不准从事其他行业。乐家的后代自幼耳濡目染的就是丸散膏丹、汤剂饮片,以及药材的辨别、炮制、销售等,干别的行业生疏,可是开起药店来,都是熟门熟路。更何况,开药店还能借助同仁堂这个百年老店的声望,以及同仁堂的各种资源。如此一来,乐家就发生了一场激变,四大房都纷纷开设起自己的药店,从宏济堂开始,什么乐寿堂、乐仁堂、沛仁堂、颐龄堂、宏仁堂、怀仁堂、达仁堂、宏达堂等,一时间竟如雨后春笋一般冒了出来。而祖遗共有的同仁堂的铺东则由四大房轮流坐庄来担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