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丽雅特跟着她出去了;纸条的确在——一张折起来的纸装在信封里,信封没有封口。
“奇怪,”肖恩小姐说,“我之前没有看到。”
“可能有什么人拿去看,然后又放回去了。”哈丽雅特说。
“是啊——这‘什么人’也包括我在内,你是这个意思吗?”
“我没有这个意思,肖恩小姐。”
她们很没趣地返回了研究室。
“那个——呃——玩笑的作案时间在晚餐(普克小姐丢失袍子的时候)和十二点四十五分(我发现的时间)之间,”哈丽雅特说,“如果大家都交一份那个时间段细致的作息说明,尤其是在十一点十五分之后,就方便了。我想我能查出有没有学生午夜时分出入校园。任何人如果在那个时间回来,都应该能看到些什么。”
“有个名单的,”院长说,“门卫应该能给你提供九点以后回学院的人的名单。”
“那太好了。”
“与此同时,”普克小姐说着推开她的餐盘,开始卷餐巾,“我们的日常职责也不能被忽视。我现在能拿我的礼袍吗?——或者,谁的礼袍。”
她和哈丽雅特一起去了图德大楼。哈丽雅特把礼袍还给她,并把那件双绉的裙子展示给她看。
“我以前真没见过这条裙子,”普克小姐说,“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条裙子的主人一定很瘦,中等身高。”
“我们不能假设把人偶挂起来的那个人就是这条裙子的主人,”哈丽雅特说,“就和你礼袍的道理一样。”
“当然不能,”普克小姐说,“不。”她那双黑而敏锐的眼睛向哈丽雅特投来古怪的一瞥,“但这个主人也许可以提供一些蛛丝马迹。我们是不是——对不起如果我有些越权了——是不是可以从衣服的牌子着手做些判断呢?”
“这当然会有帮助了,”哈丽雅特说,“但商标已经被扯掉了。”
“哦,”普克小姐说,“这样啊。我得去上课了,一有空就会给你提供一份我当天晚上的作息时间表。但我担心这不会有多大作用。晚餐后,我一直在房间里,十点半的时候就睡觉了。”
她拿起礼袍和帽子,大步流星地走出去。哈丽雅特看着她离开,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条。还和通常一样,上面的字是被贴上去的,上面是:
没有天才比这些更卑鄙,瘟疫也更无情,愤怒的神从幽暗的波涛中升起;它们像鸟儿,但面孔又像女人;污秽的流动的肚皮,弯曲的双爪,可怕的嘴唇,和饥饿的苍白。①“哈耳皮埃②,”哈丽雅特大声地说,“哈耳皮埃。我们的思路应该调整一下了。恐怕不能再怀疑爱米丽或者别的仆人,她们怎么会用维吉尔式的六韵步诗来表达感情呢?”
她皱了皱眉头。事态看起来对教研室的人很不利。
哈丽雅特轻轻地敲了敲卡特莫尔小姐的门,对门上“头疼——请勿打扰”的大纸条视而不见。开门的是布瑞格斯小姐。她额头上满是愁纹,但在看清楚来访者之后,就立刻消散了。
“我刚才担心会是院长呢。”布瑞格斯小姐说。
“不至于,”哈丽雅特说,“我暂时还没走漏消息。病号现在怎么样了?”
“不是很好。”布瑞格斯小姐说。
“哈!‘尊敬的阁下喝醉又入睡了③。’我想,大概是这样。”她大步走到床前,注视着卡特莫尔小姐。卡特莫尔小姐哼了一声,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明亮的淡褐色的大眼睛,嵌在透着玫瑰粉色的圆润的脸上。蓬松的棕色头发从她的额头倾泻下来,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只失落又受宠若惊的安哥拉兔。
①整段话原文为拉丁文,引自古罗马诗人维吉尔写的史诗《埃涅阿斯纪》。
②哈耳皮埃(Harpies),希腊神话里的鹰身女妖,伊里斯的姐妹;有着女人的头和躯干以及鸟的尾巴、翅膀和爪子的可厌的、贪婪的魔怪。
③出自爱德华·斯宾塞一九一三年出版的书《蛋糕和麦酒》。
“很难受?”哈丽雅特同情地问。
“特别难受。”卡特莫尔小姐说。
“你自己掂量,”哈丽雅特说,“如果你非要像男人那样痛快喝酒,最起码也要做得像个绅士。你最好掂量一下自己的酒量有多少。”
卡特莫尔小姐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让哈丽雅特禁不住笑了。“你不像是个老手啊。我去弄点东西帮你醒醒酒,然后我要跟你谈谈。”
她轻盈地出了门,差点在外屋的门口撞到了帕弗瑞特先生。
“你怎么在这儿?”哈丽雅特说,“我跟你说过,这里上午不许访客,会在四方院里制造杂声,同时也违反学校规定。”
“我不是访客,”帕弗瑞特露齿一笑,“我过来参加希尔亚德小姐关于宪法发展的讲座。”
“真有你的!”
“然后看到你穿过四方院到这边来,我就像指南针一样,一下转到这个方向了。”帕弗瑞特先生兴致勃勃地说,“黑暗、真理和柔和就是北方①。这是个诗句,几乎是我唯一知道的诗句。幸好能引用得这么恰当。”
“并不恰当。我可感觉不到什么柔和。”
“哦……卡特莫尔小姐怎么样了?”
“醉得很厉害。正如你所料。”
“哦……对不起……没什么麻烦吧?”
“没有。”
“你真好!”帕弗瑞特先生说,“我也真是幸运。我有个朋友窗户虚掩,位置很好,那天晚上我翻进去的时候,没有惊动别人。所以——过来看看!我希望这儿有我能帮上忙的——”
“你应该的。”哈丽雅特说。她从他的臂弯里面把听课笔记本抽出来,在上面写了起来。
①“黑暗、真理和柔和就是北方。”这是英国著名诗人阿弗瑞德·L.汤尼森的诗句。
“到药剂师那儿让他们配出这个,然后带回来。要是我自己去,问他们要治肝疼的方子,那我可就麻烦大了。”
帕弗瑞特先生一脸崇敬地看着她。
“你在哪儿学到这一招的?”他问。
“不是在牛津。我要说,我还从来没机会尝过这个方子呢,真希望它很难喝。哦,你最好能尽快搞到这个。”
“我明白,明白,”帕弗瑞特先生愁闷地说,“你只是想尽快把我赶走。但我真的希望,你什么时候能过来坐坐,见见罗杰斯。他现在感到很是负疚。过来喝杯茶,或者别的什么。今天下午就过来吧,一定来啊。不然你就是讨厌我。”
哈丽雅特几乎要开口回绝了,但当她看了一眼帕弗瑞特先生的时候,心就软了。他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就像是一只幼年的大型犬——一种和外在不相称的纯良。
“好吧,”哈丽雅特说,“我会的。非常感谢你。”
帕弗瑞特先生简直欣喜若狂,一边嘟囔个不停,一边随着哈丽雅特小姐去大门那边。就在他准备迈出大门的时候,又把脚步缩了回来,给一位高个子、皮肤很黑、骑着自行车的学生让路。
“嗨,雷杰!”那年轻的女人喊着,“来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