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4)

“是啊。”帕弗瑞特先生说,他现在看上去更发愁了。哈丽雅特在想,费拉克斯曼小姐显然丝毫不在乎卡特莫尔小姐会惹祸上身。布莱克小姐的动机就不得而知了,但她可能只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哈丽雅特很恼火,卡特莫尔明明可以避免这些麻烦,却非要把自己卷进去,她真是既固执又不知好歹。她走到瘫软成一团的卡特莫尔小姐跟前,开始拖她的脚。卡特莫尔小姐很绝望地呻吟着。“现在得走了,”哈丽雅特说,“我不知道这个小傻瓜的房间在哪儿。你知道吗?”

“唔,老实说,我知道,”帕弗瑞特先生回答说,“是不是很糟糕?但——你也知道,人有时候是会带别人去自己房间的,尽管有那样的规定。就在那边,穿过那个拱门。”

他的手胡乱地指了指新四方院的方向,天知道是哪儿。

“是住在天上吗?”哈丽雅特说,“大概是。恐怕你得帮我把她弄回去。她不能待在这儿,这里湿气太大。她体重不轻,我一个人对付不了。如果任何人看见我们,你得负责解释过去。你的脚踝怎么样了?”

“好些了,谢谢你,”帕弗瑞特先生说,“我想我踉踉跄跄也勉强可以走吧。呃,你真是个好人。”

“干你的活,”哈丽雅特严肃地说,“别浪费时间说些没用的。”

卡特莫尔小姐身材有些粗壮,体重绝不能用微不足道来形容。而且,她已经完全瘫成一摊烂泥。哈丽雅特的高跟鞋很碍事,帕弗瑞特则受着脚踝的折磨。扶着醉酒的姑娘穿过一个个院子,整个过程真是狼狈不堪。而且在石头和沙砾上,他们的脚步声咯咯作响;瘫软的那个人还发出支支吾吾的胡言乱语。哈丽雅特每一秒钟都在担心,生怕突然听到哪扇窗户猛地被推开了;或者看到一个情绪激动的老师远远走过来,非要他们解释为什么帕弗瑞特先生这么一大早会出现在这里。当她最终找到对的宿舍楼大门,把无助的卡特莫尔小姐塞了进去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做什么?”帕弗瑞特先生用一种嘶哑的耳语声询问道。

“我得把你弄出去。我不知道哪个房间是她的,但我不能和你一起在学院四处晃荡。等一下。我们可以把她暂时藏在最近的洗手间里。就在拐角那边,很容易。”

乐于助人的帕弗瑞特乖乖照做了。

“那儿!”哈丽雅特说。她把卡特莫尔小姐仰面朝天放在洗手间的地板上。然后从锁眼里把钥匙拔出来,离开卫生间,小心地把门关好。“她现在得在这里待一会儿。我们现在的任务是,把你弄出去。我觉得应该还没有人看到我们。如果我们在出去的路上遇到了什么人,你就说我们刚才在赫曼丝夫人的舞会上,现在你正送我回家。明白了吗?这个借口不是很可信,因为这不是什么合情合理的事。但总比你说实话好。”

“我真希望我刚才在赫曼丝夫人的舞会上,”帕弗瑞特先生感激地说,“每一支舞曲我都会跟你跳,连追加的曲目都不会放过。你介不介意告诉我,你是谁?”

“我的名字叫范内。你最好不要太热情了。我愿意帮你,这并不能说明我就对你特殊对待。你和卡特莫尔小姐很熟吗?”

“挺熟的,很自然就熟起来了。我的意思是,我们有些共同的朋友。她以前和我一位老校友订过婚——新学院的一个家伙——然后两个人又解除了婚约。这跟我毫无关系,你能想象得到,你认识一个人,然后认识一群和他有关的人。就是这样的。”

“哦,我明白了。帕弗瑞特先生,我并不是故意想给你或者卡特莫尔小姐找麻烦——”

“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心人!”帕弗瑞特先生几乎要感激涕零了。

“别叫——但这种事情不能再继续了。你们不能再搞午夜派对,也不能再爬墙了。明白吗?和任何人都不行。这样不公平。如果我去找院长,告诉她这件事,你倒不会有什么大麻烦,但卡特莫尔小姐恐怕很难留下来。看在上帝的分上,别再当浑球了。牛津有那么多有趣的事情可干,什么不比半夜三更和女学生一起四处丢人好啊。”

“我知道有很多事可干,但我觉得都是胡说八道,真的。”

“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为什么要干那些蠢事呢?”

“为什么?”哈丽雅特说。他们就快要把教堂甩在身后了,哈丽雅特停下来,强调她说的话,“我告诉你为什么,帕弗瑞特先生。因为当有人请求你发发善心的时候,你的良心不允许你说不。字典里那些形容人傻的词汇给人带来的麻烦,比字典里所有其他的词汇加起来还多。让我来鼓励女生们打破规矩,喝到酩酊大醉,把自己搞得一团糟,还要把账算在我的头上——如果这就叫好心的话,那我宁愿不当好心人,我要做个有礼法的人。”

“哦,我的意思是——”帕弗瑞特先生显然受了伤害。

“我是认真的。”哈丽雅特说。

“我懂你的意思,”帕弗瑞特先生说,很艰难地移动着脚步,“我会尽我的力量做到最好。你是这样的好心——我是说你一直都很讲礼法——”他咧嘴笑了,“我会尽量——我的天!有人来了。”

一连串拖鞋噼里啪啦的声音从礼堂和伊丽莎白女王楼之间的过道里传来,迅速向这边靠近。

哈丽雅特灵机一动,退后一步,把教堂的门推开。

“进去。”她说。

帕弗瑞特先生匆匆溜到她的身后。哈丽雅特为他关上了门,静静地站在门前。脚步声越来越近,从走廊对面过来,突然停住了。夜行人轻轻说了一句:

“嗨!”

“怎么了?”哈丽雅特说。

“哦,小姐,是你啊!吓了我一跳。你看到什么了没有?”

“看到什么?你是哪位呀?”

“我是爱米丽,小姐。我住在新四方院,刚刚被吵醒。我很肯定我刚才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就在四方院那边。我朝外看了看,那男人就在那儿,清清楚楚地站在那儿,他和一位年轻女士一起朝这个方向走。所以我就穿着拖鞋跟出来了……”

“该死!”哈丽雅特对自己说。不过,最好还是跟她讲一部分真话。

“没事,爱米丽。那是我的一个朋友。他跟我进来的,想看看月光下的新四方院。所以我们就一起转了转。”

(很苍白的借口,但可能比推得一干二净要可信一些。)“哦,我明白了。实在对不起,但这里总是有这个那个的状况,搞得我的神经很紧张。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的话,这真是不正常啊……”

“的确是,”哈丽雅特说,不急不慢地踱步向新四方院的方向走去,那样这个仆人就不能跟进去了,“我没想到我们会打扰到其他人,真是疏忽了。我明天早上会跟院长解释的。你这样小心谨慎地出来查看是很好的。”

“是啊,小姐,我当然不知道那是谁。院长是一个那么严格的人。有这些古怪事件的发生……”

“是啊,绝对的。当然了。我为我的粗心大意感到万分抱歉。那位先生已经走了,所以你不会再被吵醒了。”

爱米丽看上去有些迟疑不定。她是那种话不说三遍不算数的人。她在楼梯口停下来了,又把所有的内容重复了一遍。哈丽雅特很不耐烦地听着,想着帕弗瑞特先生肯定在教堂里憋死了。最后,她终于摆脱了这个仆人,又走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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