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是啊,”巴顿小姐说,“用这来欢迎欧卡珀勋爵真是好极了。”

她的声音里有种古怪的腔调——几乎是一种满意。哈丽雅特冷静地看着她。

“你要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拿放大镜去把这里翻个底朝天?还是去找警察?”

“两个都不行。”哈丽雅特说。她思索了一会儿。

“首先,”她说,“要去找院长。其次,要找到钥匙,或者备用钥匙。然后,要把这些污秽的字都清理掉,不能让人看到。最后,在十二点之前把图书馆整理好。我们还有许多时间。你还好吧,能不能去把院长叫醒,把她带来。我就趁这个时间检查一遍,找找线索。我们以后再讨论是谁干的,她是怎么逃走的。抓紧时间。”

“好!”巴顿小姐说,“我最喜欢有主见的人了。”

她马上备受鼓舞地出发了。

“她的睡袍上肯定沾满了油漆,”哈丽雅特大声地自言自语,“但也许是爬进来的时候弄的。”她到楼下去,检查了一下开着的窗户。“是的,她就是从油漆未干的暖气管上爬进来的,但不知道她是从哪儿上的暖气管。我想我也作下记号了。还真的有。未干的脚印——她的和我的,毫无疑问。等一等。”

她跟踪着湿脚印,上了楼梯,在那里脚印慢慢变淡,既而消失了。她没有找到第三对脚印,但闯入者的脚印有可能慢慢干了。不管这个人是谁,她肯定最迟是在午夜刚过的时候闯进来的。油漆溅得到处都是,那是不是可以在全学院搜查沾了油漆的衣服?这倒不错。但这样会引起可怕的丑闻。哈德森小姐——她的身上有油漆印子吗?哈丽雅特觉得好像没有。

她又回过神来,出乎意料地觉察到,她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而且窗帘是拉开的。如果另外大楼里的人看进来,那这图书馆内部一定像个打足了光的舞台。她把灯都关了,小心地拉严窗帘,然后再把灯重新打开。

“是啊,”她说,“我明白了。是这样的。那个人动手的时候,窗帘是拉上的。然后她把灯关上,再把窗帘拉开。接着,这位邪恶的艺术家就逃跑了,并把门锁紧。到了早上,从外面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谁会是第一个进图书馆的人呢?一个早班仆人,要来最后清扫一下?她会发现图书馆的门是锁着的,然后会想是布洛斯小姐锁上的,可能没什么事情要干了。布洛斯小姐可能会是第一个进来的人。什么时候呢?那要到早祷告之后了,或者是早祷告之前。她可能进不来,然后会浪费时间找钥匙。等到有人能进图书馆的时候,什么都晚了,根本没时间清理这个烂摊子。这时,所有的人都差不多要来了。名誉校长——“布洛斯小姐会是第一个来图书馆的人。她也是晚上最后一个离开,最了解油漆桶藏在什么位置的人。她会把自己的工作毁得一团糟吗?这个假设比利德盖特小姐毁掉自己的校稿还严重。这种心理战术的假设会有多大可能呢?一个人可以毁掉世界上所有的东西,但对自己的劳动成果却下不了手。但从另一方面讲,如果一个人真是狡诈到一定程度,料到人们会这样猜测,她可能就会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毁得一团糟,然后就洗脱嫌疑了。”

哈丽雅特在图书馆里缓慢地走动。地板上有一大摊溅出来的油漆。在它的边缘——哦,是啊!如果在这里仔细找寻沾染了油漆的衣服,应该会有所帮助。但那些脚印可以证明,那个浑蛋显然没有穿拖鞋。那么,她说不定什么也没穿呢?这一层的暖气开得很足很热,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狡诈精明,就算是为了舒服,她也可以什么都不穿。

那么,这个人又是怎么逃跑的?哈德森(如果她值得信赖的话)和哈丽雅特都没有在出口遇到任何人。但在灯熄灭之后,那个人还是有充裕时间能逃跑的。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礼堂的拱门下面溜走,从远远的老四方院那边是什么也看不到的。或者,也有可能,当哈丽雅特和哈德森小姐在走廊里交谈的时候,那个人就藏在礼堂里。

“我失算了,”哈丽雅特说,“我应该把礼堂里的灯都打开,查个清楚。”

巴顿小姐带着院长回来了。院长朝四周看了一眼,然后说:“老天爷!”她看上去像个粗壮的中国古代官员,长长的红辫子,蓝色的夹层睡袍,袍子上满是绿色和深红色的龙。“我们怎么蠢得没想到这一招?当然,她肯定要这么干的!如果我们早料到就好了,布洛斯小姐可以在她走之前把图书馆锁起来。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我首先想到的是,”哈丽雅特说,“松节油。第二个是,佩吉特。”

“我亲爱的,你完全说对了。佩吉特能帮我们。他总是能帮上忙,就像慈善家一样,从来都不会拒绝你。你们两个及时发现了这个,真是上帝保佑。我们先把这些恶心的涂涂抹抹清理掉,然后就可以涂上一层快干胶漆,或者……或者整个贴上墙纸,然后——天哪!我不知道从哪里可以搞到松节油,除非漆匠留下了很多。我们需要一小缸松节油啊。但佩吉特会处理好的。”

“我马上就去找他,”哈丽雅特说,“而且立刻去把布洛斯小姐拽来。我们必须得把这些书放回书架。现在什么时候了?差五分四点。我想应该没问题的。在我回来之前,你们能照看一下这里吗?”

“好的。哦,现在大门已经开了。我有一把备用钥匙,真是幸运。一把精致的镀金钥匙——本来是为欧卡珀勋爵准备的。但我们得找一个锁匠来开另外那扇门,除非建筑工人那儿有把多余的。”

在这个难以置信的早上发生的所有难以置信的事中,最难以置信的要算佩吉特的冷静。他穿着一身讲究的条纹睡衣被招到哈丽雅特面前,以一种悍然的镇定听完了她的描述。

“院长很遗憾地说,佩吉特,有人在新图书馆里捅了个大娄子。”

“很糟吗?”

“整个地方都底朝天了,墙上全部都是不堪入目的字和画。”

“那真是不幸啊。”

“用棕色油漆干的。”

“那肯定很难看。”

“必须得马上清理干净,不能让任何人看到。”

“对。”

“然后我们得找到装饰工人,或者任何人,只要能贴墙纸,能把墙洗干净就行。这些得在勋爵来之前完成。”

“很好。”

“佩吉特,你觉得你能处理这个吗?”

“交给我吧。”

哈丽雅特接下来的任务是去找布洛斯小姐。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烦躁地大声发泄了一通。

“太恶心了!你说那些书都要重摆一遍,这是什么意思?现在?哦,天哪,是啊——我想现在谁也救不了了。真是幸亏我没有把乔叟的珍贵卷本以及其他珍贵的书卷放在陈列书架里,天哪!”

图书馆馆长从床上爬起来。哈丽雅特观察了一眼她的脚,很干净。但卧室里有股奇怪的味道。过了一会儿,她发现这味道是从隔壁固定面盆那儿飘来的。

“我说——那是松节油的味道吗?”

“是的,”布洛斯小姐说着,拼命把腿往长袜里塞,“我是从图书馆里拿回来的。我搬那些油漆桶的时候,手上不小心沾了油漆。”

“你要是刚才把松节油借给我多好。我们刚才必须得从一段油漆未干的暖气管上往窗户里爬。”

“是啊。”

哈丽雅特出门的时候很困惑。布洛斯小姐明明可以在现场就把油漆清洗干净的,为什么不怕麻烦把那罐松节油带回新四方院的房间?但她非常理解,如果想把脚上的油漆洗干净,但在清洗到一半的时候被什么事打断了,那么她别无选择,只能拿着松节油罐子赶快离开。

然后,她又有了一个想法,那个浑蛋不可能是光着脚离开图书馆的。她肯定又把拖鞋穿上了。如果她把沾了油漆的脚塞进拖鞋的话,那拖鞋肯定会让她露马脚的。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身衣服,然后又回到新四方院。布洛斯小姐已经不在了。她的卧室拖鞋就放在床边。哈丽雅特仔细检查了一下这双拖鞋,但上面一点油漆的痕迹都没有。

在回去的路上,她碰到了佩吉特。他的两只手分别提着一大罐松节油,正静静地穿过草坪。

“你从哪儿搞到这么多,佩吉特,这么一大清早的?”

“哦,莫林斯骑着他的摩托车去找了一个小伙子,那个小伙子开了家汽油店,就在附近。”

就是这么简单。

不久,哈丽雅特和院长都已梳洗完毕,穿上体面的长袍。她们跟在佩吉特和装饰工匠的后面,沿着伊丽莎白女王楼的东侧走着。

“女士们,”她们听到佩吉特开口说话了,“也一大早就起床,跟先生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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