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刘川比特丽莎个子矮,学历低,他父亲以前是铁道部某副部长的司机。刘川靠他父亲的关系在铁道部下属的运输协会当出纳。
这样的一个人,特丽莎的母亲自然是看不上的。刘川上门几次,老太太从来不露面,一次实在避不过,勉强打个招呼,老太太就假装“血压有点儿高”睡觉去了。刘川这样的小伙子,其实在单位里是个人见人爱的小油条,人情世故眉高眼低特别懂得,领导家的大事小情,财务室里的小账,单位里的迎来送往,他办得可都是眉清目秀头头是道。可就是在特丽莎家,他表现低调点儿,人家说他没见过世面,没有半点谈吐,他表现放开了点,人家又说他贫嘴呱舌,正经的不会,会的全是不正经的。
饶是这样,特丽莎和刘川也足足耗了五年。特丽莎学会计出身,英语不行,和刘川商量,一起报个外语学院的英语提高班吧,这样一来不浪费公司能报销的培训费,二来方便两个人约会。
刘川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跟特丽莎去上了几次课,起先是在课堂上给她发短信玩儿,后来是自己玩手机游戏,再后来是上课睡觉,最后就索性不去了,连小特下课他也不是每次来接。而特丽莎不仅坚持上完了一个学期的课,最后还嫁给了教写作的那个老师方健。接着换了工作。
02
火线结婚不久,特丽莎后脑勺上的生物钟敲响了,她想要孩子了。和刘川一起玩了这么多年,她当然没有“独善其身”——什么话呢,他们当初也是真爱来的。只是从来没想过孩子这事,别人提起,她还只当是自己不喜欢孩子,至少不想和刘川住在老铁道部的家属楼里生儿育女。
和方老师的婚礼在6月举行,7月份小特和小方参加了学校工会组织的“地中海十日游”,回来正好拿到校园西区教师公寓502的钥匙。房子不大,都装修好了,小方的暑假还剩着十天不到,特丽莎每天下班回家能吃现成的,吃完了天色还早,小两口在草木青青的校园里散步,有时候去找体育老师打网球。开了学,小方忙起来,这学期他不带那些面对社会的提高班了,改在系里教精读,业余还有编著两本书的任务。
特丽莎下班回家,常看见学院附小的学生们戴着小黄帽鱼贯穿过校园去坐校车,也常有刚生了孩子的女教师,推着婴儿车在夕阳中散步。特丽莎和方老师都而立之年了,一商量,新婚燕尔,也不用避孕了,孩子什么时候来都“welcome”。
没想到两年过去了,特丽莎的肚子倒是见长,却无一不是加班吃得晚吃得多而生的肥肉;早孕试纸用过二十多张,答案都是静静的一条红线。小特急了,这一急,索性连生理周期也乱了。她去学校附近的某军队医院看了一次,这医院方老师是有熟人的,她挂了妇科的号,没想到却在产科门口碰到了刘川。小特早听说刘川也结婚了,而且找的还是新分去的女大学生——“要个儿有个儿,要样儿有样儿”,但是万想不到人家还赶在她前面做父母了。
03
虽说当初是自己对不起刘川,但既然他现在过得如意,她对他也就不再觉得愧疚,只盼自己能在人生的路上与他遥遥地并驾齐驱,而不要落了下风。
特丽莎不肯再去那个军队医院,改去大医院“生殖中心”的特需门诊。看了几次,“中西医结合”做输卵管通液检查,中间因为疼,叫得太厉害,没做完。再回诊,老大夫说:“别的毛病也查不出来,恐怕问题还就是在这个输卵管上,你得忍着疼把检查做了。这个检查嘛,本来也是检查治疗一体的。”
特丽莎虽性格刚强,无奈肉体却怕疼,怕得不想再争取在校园中推着雪白小婴儿散步的幸福,怕得想放弃与刘川争强好胜的私心。这时候,方老师家里出了事。他姐姐胰腺癌晚期去世,走得匆忙,遗下一个九岁的女儿小琴。
方老师的母亲早年也是因为这个病走的,老父亲已经续了弦,姐夫是钢厂的工人,办完后事期期艾艾地跟方家说,他一个人带不了这么大的女孩子,看能不能让姥姥、姥爷平时生活上照顾点儿,舅舅、舅妈学习上多照顾点儿。
方老师回来跟特丽莎一商量,特丽莎奇怪地问:“怎么叫学习上多照顾?我看小琴那孩子学习不吃力嘛。”小方说:“不是。姐夫那意思是,小琴假期在姥姥姥爷那儿住,平时我不是不坐班嘛,就让小琴在咱们家住,上下学我可以帮着接送。晚上你回来了,一起辅导辅导功课,就差不多到点睡了。”
特丽莎一听就急了。“什么?那这女儿以后就归我们养啦?我们还有没有一点私人时间?”方老师说:“小琴他爸工作忙,人又没文化,我姐生前他们关系也不好,早就传他外边有人不是一天两天,要不是我姐有这病,他们早就离了。这现在我姐一走,指望他拉扯孩子,是不可能的了。”
特丽莎冷笑:“切,我就纳闷,怎么谁外边都有人,都有事儿,就咱们那么闲呐?”方老师平时不紧不慢,这会儿也急了,白着脸质问,“什么意思?你也想外边有人是不是?想刘川了吧?对啊,你是得回去问问他,你那个输卵管的检查怎么就过不去。”
特丽莎一听,急痛攻心,半个字说不出,又不想学别人收拾行李回娘家,她娘那么势利,爱这个女婿爱得跟外孙子似的,她回去了,也听不着想听的话。只好跟小方冷战。小方家里有丧事,现在老婆不帮着解决问题也罢了,竟还拉着脸不理人,他理所当然地打不起精神去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