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去去的地铁上，男孩毫无征兆地对一个陌生的女孩道了声“晚安”。
学生时代起，她就是一位娴静的女子，不化妆，自然地披一肩黑黑长发，笑容甜甜。喜欢她的男生不少，但她说我的白马王子应该儒雅潇洒，书卷味浓，又会体贴关心人。不必多说什么，那些男生便知趣地走开了。
毕业如愿分配到医学院，一样没有护花使者，但她懂得用工作令自己繁忙，她的教学质量让男同事咂舌。日子波澜不惊，她唇边依然带笑。
每天都忙忙碌碌的，下班后她喜欢从西直门坐地铁回家。只有完全处于陌生人中，孤寂的感觉才如洪荒年代的大水，流遍她每个毛细血管。她定定地坐在车厢里，想，这一辈子是不是不能爱了。地铁惨白的灯光照在她脸上，表情是白天没有的冷漠和惶惑，这样的日子像是没有尽头。
偶尔，她会注意到另一个常坐这班地铁末节车厢的男孩。
他有点像日本漫画中的男孩，瘦削的脸型，长而略显零乱的头发。他总斜背着一把电吉他，不安分地走来走去。同一时间，她是下班，他却是上班。她知道有很多这样的男孩，昼伏夜出，在京城遍地开花的酒吧里做赶场演出。凭直觉，她不会喜欢这样的人，他们的脸上通常会写满夜的颓废。可他身上却隐隐有阳光的感觉。
有一次，男孩坐她对面，她惊觉他的眼睛总熠熠闪光，无端地，让人看了觉着温暖。
他在她前两站下车。冬天了，她走出地铁站的时候看到了隐隐的星光。地铁中见到的他，是在寒风中奔走吗？她的心，微微牵动。
以后，选择地铁的末节车厢成了她的习惯，因为总能见到他。
第二天，他仍坐在她对面。她不去看那双眼睛，他却一直看过来。临下车前，他突然对她微微躬身，道了声“晚安”。她嗫嚅着，车门已关上。隔着车窗，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两个字，在冷冷的车厢里，一点一点暖热了她的心。
第三天，同一时间，男孩自自然然地告诉她，昨天晚上的演出极其成功。他说话的语气很亲切，别人都以为他们是朋友吧？这么想着，临别的时候她终于也回了句“晚安”。
他再坐这班地铁，就总坐她旁边了。
从等车到分手，他们开始习惯相守。
她知道了他的职业是平面设计，兼做一个乐队的吉他手。他告诉她，城市的夜鸟，有一些是在快乐地歌唱着明天。
她开始了解一个不知道的世界。她开始叫他“蝙蝠侠”。他的眼睛越发晶亮。半年后，她大学同学说：好浪漫啊！就是在地铁上第一个和你说话的男孩？他儒雅吗？体贴吗？
她摇头。其实，爱的标准是可以变的，她说。
小城来的同学没有听见她的话，在窄窄的车厢里兴奋地左看右瞧，东摇西晃可惜，我们那里没有地铁。
晚间的地铁匆匆行进。会不会又有一个男孩向一个不认识的女孩轻轻说出两个字呢？
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