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鸡尾酒》(14)

“坎迪斯。”贾斯廷出现在走廊另一头,一如往常地穿着时髦优雅的西装,手上拿着饮料。他的深色卷发整齐光滑地往后梳,黑眼珠在灯光下闪亮,看着坎迪斯的模样仿佛他是个正在扮演忧郁知识分子的演员。过去曾有某人仰慕地如此描述他:“仿如年轻时的钢琴家丹尼尔·巴伦博伊姆①。”在那之后,坎迪斯曾在许多夜晚发现他故作随意地坐在钢琴前,有时甚至用手指抚摸琴键,虽然他根本不会弹琴。

“很抱歉我不请自来。”他开口。

“真高兴看到你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坎迪斯说。

“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晚回来,”贾斯廷有些埋怨地说,“我不会待很久,只是觉得我们应该谈一下。”

“谈什么?”

贾斯廷没说话,满脸严肃地领着她从走廊往客厅走去。坎迪斯恼怒到头发疼。贾斯廷有种特别的能力,让人觉得他永远是对的那方,而其他人都是错的。在刚开始交往的时候,他就是如此富有说服力,使得坎迪斯也总是相信他才是正确的。直到六个月过去,经历一连串令人感到挫折的争吵,她才了解到贾斯廷不过是个固执己见、自大又爱夸耀的人。

初识时,他的魅力确实令她目眩神迷。贾斯廷来《伦敦客》之前,已经在《纽约时报》工作过一年,以聪明优秀且人脉广阔著称。当他开口邀她出去时,坎迪斯简直是受宠若惊。那天她喝了很多酒,凝视着他深邃的眼眸,崇拜地听他畅谈他的观点──几乎对他说的每句话都照单全收,其中有些甚至是她通常不会认同的论点。几个星期后,他开始经常在她公寓过夜,计划着共度假日。接着,他在皮姆利①Daniel Barenboim,著名钢琴家及指挥家。

科与人合租的房子租约到期,他便搬进她家。

说真的,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一切才变了样,坎迪斯想着。当与他近距离接触后,先前的盲目崇拜渐渐消逝。贾斯廷从早上起床到出门的准备时间是她的三倍;骄傲地宣称自己不会做饭,而且不打算学;要求浴室整齐清洁,却从不动手打扫。最最令人看清他原是如此虚荣与傲慢的人,还有最后一点,坎迪斯带着些许震惊地发现:贾斯廷觉得她的智识远不及他。当他们争论某个问题,他一开始会显现优越的姿态,若她提出的论点逐渐胜过他,贾斯廷便会愈来愈不悦,最后恼羞成怒。他从不承认失败,他对自我形塑的完美形象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在他心里,贾斯廷这号人物是注定要成就伟大事业的。这股强大无比的野心,驱使他像台压路机一般,一路辗平生活中其他所有事物。

直到现在,坎迪斯仍无法确信当她决定结束这段感情时,最让贾斯廷受伤的是什么──是他的感情,还是他的自尊?他看起来似乎比较为她难过,仿佛她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而他知道她很快便会后悔。

然而,分手至今,也有一个月了吧,她从来不曾为这个决定感到后悔。

“嗯,”坐定后,坎迪斯开口,“你有什么事?”

贾斯廷朝她露出微笑。

“我想来看看你,”他说,“好确定明天的事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

“明天?”坎迪斯一脸茫然。贾斯廷又对她微笑。

“你知道的,明天是我接任《伦敦客》代理总编辑的日子,我将变成你的上司,”他甩了甩手,检查着袖口,然后抬头看她,“我希望我们之间不会有什么问题。”坎迪斯盯着他。

“问题?”

“我明白这段时间对你来说可能不太好受,”贾斯廷平静地说,“我的升职跟我们分手同时发生,希望你不会太难受。”

“难受?”坎迪斯很惊讶,“贾斯廷,是我提出分手的!我完全不难过。”

“如果你要这样想也好,”贾斯廷一派大方地说,“只要心里没有疙瘩就好。”

“这一点我没法保证。”坎迪斯嘀咕。

她看着贾斯廷摇动手中的威士忌让杯里的冰块相互碰撞。活像在练习拍电视广告,她心想,接着又联想起这很适合当杂志上的人物侧写:“贾斯廷·威利斯:优异天才的居家生活。”她忍不住笑出声音,赶紧合上嘴巴。

“好吧,不打扰你了,”贾斯廷终于起身,“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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