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鸡尾酒》(7)

玛姬偷偷瞥向坎迪斯观察她的反应,但坎迪斯刻意藏着脸,她低头用鸡尾酒搅拌棒在酒杯里不停地搅拌。“那你怎么办呢?”玛姬小心翼翼地向赫塞尔提问。“我差不多算是瞬间失去一切,”赫塞尔又露出一抹轻笑,“你们应该可以明白,前一分钟我还和朋友们一同在昂贵的学院里读书,突然间,我人已经在没半个熟人的小镇里。我爸妈成天只顾吵架,而在我上的学校里,同学们会因为我讲话像个上流社会千金而故意让我不好过,”她叹气,任杯垫自指间滑落,“回首过去,确实令人感触良多。我本来可以乖乖撑着,然后去上大学……但我没有,满十六岁,我就迫不及待地离开,”她将浓密的卷发往后拨,“我爸那时候住在伦敦,我搬去跟他住,并且在酒吧里找到工作。就这样了,乏善可陈,我从来没拿过学位或什么证书。”

“好可惜,”玛姬说,“想想看如果你坚持下去,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喔,我也不知道,”赫塞尔回答,她露出尴尬的一抹笑容,“也许从事和你们一样领域的工作吧,当个记者或什么的。我之前去上过金匠学院开的创意写作课,可是后来不得不放弃,”她环顾酒吧,耸了耸肩,“我想,虽然我是很喜欢在这里工作,但这样也实在有点……哦,算啦!”她站起身,拉了拉身上的绿色背心,“我最好开始工作,不然安卓恐怕会杀了我。待会儿见!”

她们三个静默地看着赫塞尔走开。接着,玛姬转向坎迪斯,审慎地开口。

“她看起来人还不错啊。”

坎迪斯没说话。玛姬疑惑地望向也正抬起眉毛表示不解的洛克萨妮。

“坎迪斯,到底怎么了?”玛姬问,“你和赫塞尔之间发生过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吗?”

“亲爱的,跟我们说话。”洛克萨妮说。

坎迪斯还是不发一语,径自搅拌着她的鸡尾酒,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杯里的酒几乎就要洒出来。她总算抬起头来看着她的朋友们。

“不是因为股票投资失败,”她语调平板地陈述,“不是股票毁了弗瑞克·特里劳尼,是我爸。”

│赫塞尔·特里劳尼站在吧台转角靠厨房入口处旁,越过人墙看着坎迪斯·布瑞文的脸,完全移不开目光。那是戈登·布瑞文的女儿,活生生在她面前,和朋友们把酒言欢,顶着时髦发型、有着一份好工作,还有每晚上酒吧喝鸡尾酒的大笔金钱,对于她父亲曾造成的伤害毫无所悉。除了自己,其他一切都与她无关。

毕竟她还是一路好好地活过来了,不是吗?当然她是了。风光戈登聪明得很,他从来不花自己一毛钱,也绝对不拿自己的生活去冒险,永远是别人在掏钱。那些可怜的笨蛋,垂涎着赚大钱的梦想而难以拒绝,就像她那可悲、轻率又愚蠢的爸爸。想起这段旧事,赫塞尔绷紧了下巴,双手使劲地抓着银色托盘。

“赫塞尔!”吧台里的领班安卓对着她叫,“你还在磨蹭什么?客人在等了!”

“来了!”赫塞尔喊回去。她放下托盘,顺了顺头发,用橡皮筋把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接着拿回托盘,轻巧地走向吧台,眼神依旧紧盯着坎迪斯。

“大家都叫我爸是风光戈登,”坎迪斯的声音打颤,“几乎每个派对场合都看得到他的身影,总是一派神采奕奕、生龙活虎的模样,”她灌下一口酒,“他从不错过任何一场学校集会、演奏会、体操表演,我以前还以为──嗯,你们应该理解,我以为他真的以我为傲。事实证明,他不过是想去开发新的交易对象,弗瑞克·特里劳尼不是唯一的一个,我们所有的朋友、街坊邻居都在他接触的范围……”她紧了紧握着杯子的手,“我爸的葬礼后,他们一个个都跳出来了,有的是跟着他下了巨额投资,有的则是我爸跟他们借了钱却没还……”坎迪斯喝了一大口鸡尾酒, “真的很恐怖,这些人是我们的朋友,但我们却毫不知情。”洛克萨妮和玛姬对看了一眼。“那你怎么知道赫塞尔的父亲也是受害者?”玛姬问。“我们在整理文件时发现的,”坎迪斯诚实地说, “我妈和我进了他的书房,试着理清这一团混乱,情况简直……简直糟透了。”“你妈有什么反应?”玛姬好奇地问。“几乎要疯了,”坎迪斯说, “嗯,你们应该可以想象。他甚至还跟其中一些朋友说我妈是个酒鬼,所以他得借钱送她去疗养中心。”洛克萨妮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抱歉。”“我到现在都还没办法跟我妈好好谈这件事,”坎迪斯说, “事实上,我想她八成已经说服自己这一切根本没发生过。只要我一提起,她就变得歇斯底里……”她抬起一只手按摩额头。“我不知道有这种事,”玛姬说, “你之前从来没跟我们提过。”“是啊,毕竟,”坎迪斯语气短促地回答, “我不觉得这很光彩。我爸真的造成许多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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