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铁道事业
从上海交大毕业后,我响应政府的号召,去最艰苦的地方建设祖国。那时候东北急需人才,有一个很大的招聘团到上海招人。先招聘的人去了沈阳、哈尔滨,等我们毕业时就派我们去齐齐哈尔铁路局。那时候一起去的交大同学有6个人,他们是邵旦华、朱金庸、黄心田、钱心、陈永生和我。邵旦华因为要求回上海探亲不被批准而辞职回了上海,回母校教书。朱金庸的事业最成功,他很快被提拔,后来当了哈尔滨铁路局的副局长,最近因脑子里长瘤住院。黄心田去了铁道技校教书,钱心因脑瘤死了。陈永生先在技术科当工程师,后来是铁路局的一个主要技术负责人,退休后去了美国他孩子那儿。我们离开上海的时候都不是党员,后来除了我和陈永生其余的人都入了党。总体来看我们这些人都有相当的成就,为国家作出了贡献。
我从1950年毕业去齐齐哈尔到1955年离开调往北京,一共在齐齐哈尔待了5年。新中国刚成立时整个社会的风气非常好。铁路局对上海来的知识分子很重视,给予特别的培养。我们先在机务段实习机车检修,年底时让我去佳木斯实习机车驾驶。我们其他5位同学都没有这个机会,因为他们都是近视眼。我在佳木斯实习烧火,开车近一年。这一年我的收获极大,也吃了不少苦头。收获是懂得铁路运行的基本情况,学会了机车驾驶和焚火。焚火不但是力气活,更是一门技术。我在开车的时候一直想的一个问题是如何在保证正点的条件下调节机车的速度,使消耗的燃料最少。这个问题我一直研究了十几年,最后导致择优分配原理的推导成功。
那时候新中国成立不久,工人工作的条件十分艰苦,劳动保护的装备不足,没有工作手套。在零下三四十摄氏度的严寒中驾驶机车是非常辛苦的事。焚火时一身汗,机车停下来要下车检查和浇油。如果手上有点水,手抓钢铁的拉杆立刻结冰把手冻住。而且工作不分白天夜晚,十分疲劳,总觉得睡不够。那时候教我开车烧火的两个师傅一个叫刘祥,一个叫马玉琢。2008年国庆我特地去佳木斯访旧,到了机务段问这两个人的现状,不料大家都不知道。显然,他们也都退休多年了。最后找老人询问,说他们都已经去世了,使我非常失望。还有一位叫杜吉昌,他是一位很独特的人,肯钻研,技术好,但是不合群,人际关系很糟。“文化大革命”时他来过北京上访,目的是想推广他的技术。机务段给每个司机发一块怀表(开车要看时间),那时候发了一块欧米茄表,是非常珍贵的东西。他的那块表被他的司炉偷了。
火车在轨道上行驶,克服列车的阻力和上下坡的地心引力,实际上是一个力学问题。机车的锅炉烧煤将煤中的热能通过蒸汽机转换成机械能,实际上是一个热机学问题。这些知识正好就是我们在大学里所学的。我用大学所学的知识解释火车的行驶,并提出如何改善牵引,使其能够多拉快跑。当时开火车的工人都只有小学文化,不懂力学和热机学,对火车的行驶有许多错误的认识。我给他们上课,讲解火车行驶的力学和热机学,受到极大的欢迎。我教他们如何多拉快跑,怎样在冬天天气不利的条件下不减少牵引吨位,保证冬运的顺利完成。由于我对多拉快跑和冬运的贡献,我获得了铁路局的先进工作者的奖励,奖给我一支钢笔,一套绒衣和几十块钱。我又将这些经验总结成一篇论文,题目是《郑锡坤动能闯坡的理论分析》,刊登在中国科学院的刊物《科学通报》上。得到的稿费合近两个月的工资。其实这篇文章是很幼稚的,根本算不上是什么科学。因为政府要求科学家结合实际,所以碰上了机会。当时和我一起工作的还有张志民和冯长辉,我们成了好朋友,当时我调到铁道研究院以后联系就越来越少了。后来我去了中国社科院,就此失去了联络。
我们这些南方人到了东北最大的问题是找对象。南方人文化高,收入高,比较了解世界。东北人由于十几年被日本人占领做了亡国奴,这些方面都比较差。所以南方人都不大愿意找当地人结婚。我幸亏因病去南方,认识了赵燕玲。当时我并不抱希望,因为我知道追她的人很多很多,她和我又只见过三次面,互相十分陌生。我家很穷,我自己长得又不帅,所以她不大可能迢迢千里来东北,只能姑妄试之。我向人事部门申请以爱人关系把她调到齐齐哈尔。当时铁路局长是余光生。由于我是铁路局的先进工作者,受到特殊照顾。所以1954年夏暑假时铁路局就发商调函给无锡助产学校,同时又抄送给赵燕玲本人。没想到正因为追她的人太多,她自己没了主意,干脆远走他乡去齐齐哈尔。她父亲赞成这门亲事,有几点原因。一是我们有点亲戚关系,彼此有基本情况的了解,二是看见我写的信,文字都好,还有可能是因为我在《科学通报》上发表了文章。当时我在齐齐哈尔铁路局的同事苏晋峰回南京探亲,我就托他照顾赵燕玲。她先到南京住在苏家一天,然后坐车来到北京。之后由我妈陪送来齐齐哈尔。她俩到达齐齐哈尔时我去火车站接她们。她走下火车,穿的一件红色格子的衬衫,灰色的长裤。我见了她,心中说不出的高兴,真是久梦成真的感觉。她们到了之后,我在齐齐哈尔的几个要好的朋友轮流接风请客,忙了一个星期。我帮她安顿下来,住进了宿舍。后来南方来的技术人员多半都娶了当地人,相处基本上都是成功的。附带说一句,苏晋峰一直服务于铁路局,后来转去了哈尔滨。最不幸的是他的太太被入户强盗杀害,这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凶手最后伏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