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觉新闻梦(6)

若干年过后,我在《南方周末》和同事张春蔚采访打工皇帝唐骏,张反复问唐: 你还记得那天的日期么,大概是个什么天气啊?我听着听着就笑了,我想起了靳丽萍。靳丽萍是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广播电视专业毕业的,做《中国新闻周刊》前在央视《焦点访谈》干过,电视节目是讲究画面的,靳丽萍的稿件画面感往往特别强,而且用词精炼,不像写大特写出身的我,啰啰嗦嗦的。

跟靳丽萍共同采访共同写作的那一回,对当时的我来说,非常有益处,因为《中国新闻周刊》的部分稿件是探究现象、强调观点的综述性报道,有细节、有画面,用语简练,殊为重要。《中国新闻周刊》当时的两个头,主编钟诚先生、副主编刘丰先生,两个中国人民大学新闻系的师兄弟,都有声无声地教给了我很多。

钟诚是我所认识的新闻人中为数不多的严肃意义上的文人,颇多文化上的偏好和见识,他策划的“标志中国”等文化专题,不是假文人能玩的。钟诚启发我,好的杂志人须是好的文化人,新闻杂志不仅要有硬朗的新闻,还要有绵柔的文化。

刘丰是我真正的老师,他对我最大的影响在于文字,是他让我懂得,好的新闻稿,一定是简短的、易于阅读的中国话。

值得一提的是,靳丽萍和刘丰对我的批评,促使我孜孜以求地走上新闻专业主义道路。靳丽萍说我的某篇文章是“毛文体”,毛泽东式的写作风格,直抒胸臆,充满敌意,敢下结论;刘丰说我的某篇文章中出租车司机好像太多,他们多数时候是不能成为核心消息来源的。我想,他们可能早已忘记他们对我的即兴批评,但他们兴致所至、直截了当的批评,的确加速了我从经验主义奔向专业主义的脚步。

一个大得令我目瞪口呆的世界

一个偶然的契机让我从《中国新闻周刊》跑到《经济观察报》,得以和于威、许知远、迟宇宙、覃里雯、李利明同事,并从他们身上学到终生受用的东西。感谢他们,给了我一个大得令我目瞪口呆的世界,让我在新闻专业主义的道路上急速滑行。

于威那时候是评论部主任,和我的办公桌相邻,我不得不被动地吸她的二手烟。她主持了最早的“观察家”,她领导一个小团队,在“观察家”的一亩三分地中,劲吹欧风美雨。她生性爽朗,爱和我聊天,一下子拉近了我这个小城市来的乡下人与世界之间的距离。

许知远的名气实在太大,本不需要介绍,考虑到50年后的读者阅读的方便,我还是简单说说他。他年岁稍稍比我小一点,但口气大了很多倍,视野也开阔了很多。很惭愧,他是学计算机的,我是学新闻的,但是,最早是他,将那些美国新闻史上年老的甚至于作古的闪耀的群星,拉到我的面前。对我来说,口气大是毛病,而他则相反,他要做“中国的李普曼”,他要创造《纽约时报》那样的媒体帝国,他年轻时涂在白纸黑字上的这些梦想,也刺激了我的梦想。

知远的欧式报章文字,为他赢得了大名,我必须承认,我曾经学习过他的文字,不好意思的是,我没有学好。记得有个读者在评论我的《浙江发生了什么: 转轨时期的民主生活》一书时,笑话我“操着不太熟练的欧美腔”。我学得不好,所以最后放弃了,跟着刘丰先生的路线,一门心思说中国话。我东施效颦,予人笑柄,只能说明我学得不好,不能反诬西施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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