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中心”
丘阳·创巴仁波切(Chogyam Trungpa)(1984)用了“柔软的中心”来描述每个人的内在核心,这个存在核心另有一些带着细微差异的称呼,包括一个人的中心、灵魂、基本美德、内在自我或本性(essence),基本概念就是这个内在核心可以通过身体感觉被自己和他人体会到。 “身体感觉”(felt sense)这个名称由坚德(Gendle)(1978)所提出,在芝加哥大学所做的心理治疗研究里,坚德发现治疗会谈成功的最佳预测者,无关于治疗导向,而是案主是否能够对他的问题在身体里有“亲身感觉”。这种非智识的经验不是指情绪激昂的身心反应,在稍后的章节里,我们会渐渐明了到,这种身体感觉对自我关系治疗法的重要性。 “原始的柔软中心”(an original soft spot)这个概念可说是原罪或是空无的一种替代性概念,它在婴儿或是幼儿身上很容易被经验到,每个人都有一种被年轻生命开启了的经验;在一个人渐渐死去,她①的防卫与面具渐渐消融时,也可以被感觉到,当这些情况发生时,经常有一种奇特的感觉盈溢整个空间和所有在场者,这样的经验也就是米尔顿·艾瑞克?(1962/1980, p.345)所说的“那个常被轻忽的、微妙的个人存在感”。 西班牙作家乔赛·加赛特(Jose O. Gasset),在与一个朋友的谈话中说到这种微妙的个人存在感,他们当时谈到了加赛特的恋人,问他为什么爱这个女人,加赛特回答:“我爱这个女人,因为她就是她,而不是任何其他人,就是‘这个女人’打动了我的心。”
中心或柔软的中心这个概念对自我关系治疗很重要。案主显然被痛苦的、令人不尽满意的想法或行动方式给困住了,在问题领域,他们的参考框架(frames)并没有与他们的力量、资源、信心联结,当他竭尽所能地要解决问题时,常反而使问题更糟,很明显地,他们与自己的中心、自己理解世界的深刻方式、自己能感觉焕然一新、有力量、有信心的地方,失去联系了。 一个人失去与中心的联结,并不代表这个人没有中心了,换句话说,你可以在任何时候走神,但你从未真的离开过,也就是说,你的注意力可能离开你的中心,但你的中心一直都存在。
中心存在的最佳证据之一是疼痛感,一个病症带来的核心经验常是身体的疼痛,这样的痛标示了痛点,也显示了一个中心的存在,这个中心可能不会说话、可能不被重视,但是它存在着。我们假设这个苦痛是“苏醒”过程的一部分:生命之流会不断穿过柔软中心,帮助一个人更全然地觉醒,更将自己敞开给自身的与世界的美好面。企图忽视或是破坏柔软中心会产生痛苦,反之,当这痛苦能够被适宜的滋养照顾,就能带来蜕变与成长。 治疗工作就从建立对那个中心的身体感觉开始。如之后细述的,这建立身体感觉的过程对有些人很容易,对其他人可能较为困难,一个诊疗室里常发生的情况是:案主陈述的故事把注意力引离中心了。治疗师因此要小心别太依字面的解释来了解案主,相反的,要真的去感觉个案表达的语调、质地,并用整个身体接收故事,然后感觉被这个故事引开、逃离的是哪个部分的身体感觉,如稍后会提及的,这通常在心轮、太阳神经丛或者丹田。
当治疗师感觉到案主的中心时,接下来的工作是向这中心开放。如同鼓声共鸣或能量呼应般去共振。这过程包括治疗师在自己身上找寻并感觉相对应的身体位置,换句话说,治疗师的中心在整个疗程里也是被感觉着,并被用来引导治疗工作。这个联结的主要目的是让治疗师在每个当下与案主保持动态的联系。实际上很重要的一点是:要对案主与自己同时保持放松与开放,如此一来,每个当下的觉察、感受、对话,可以流动于案主与治疗师共同形成的这个有机体的关系回路里。这就像是音乐家合奏乐曲或知己谈天,语调或对话内容也许会改变,但底层鼓声共鸣般的和谐感是不变的。
这个回到中心(centering)的过程,对治疗师和案主都深具安定效果(cf.Richard(理查德),1962),它允许治疗师对案主这个存在体的无条件面向①,如呼吸和心跳等,进行一种柔和的聚焦与联结;对于放下治疗师和案主各自的僵化意识立场特别有帮助,因此能促成更有弹性且真诚的治疗关系。 回到中心后,就可以把治疗意图加进来了。自我关系治疗师的意图是?助案主实现他的目标,治疗师假设案主正面临着大考验,他正在往某个重要的新方向前行,但有些部分卡住了。当治疗师感觉到非语言的联结后,就可以渐渐把对案主欲达成目标的好奇,转成对每个正向改变的支持。在这里的想法就是:案主的内在自我已经以一种正面的方式引导着他了,但他过去的学习与制约使他抗拒、忽视或否定身体中心的指引,这就是案主会持续不断地受苦的根本因素。 以一位三十多岁的男性案主为例,他是一位杰出的音乐家和作曲家,相当聪明、敏锐且颇具幽默感,创作过上百首的歌曲,其中不乏佳作,但是每当他要公开发表或出版他的歌曲时,他总是被他所宣称的“退缩到忧郁里”所笼罩,其中包括剧烈腹痛,以及负面的自责如抗拒、防御、不愿意面对现实等。这种自我诋毁的过程非但使他远离人性本质,更被用来抗拒聆听身体中心的表达,每次这状况发生总使得他忧郁达数月之久,他希望可以通过治疗来克服他的抗拒和孩子气。 我假设这疼痛来自于他的中心,遵?着前面所谈到的方法去和他的中心联结,并对他的中心保持着好奇心,引导治疗过程的信念是:这个带着“忧郁”的腹部中心,事实上也是部分解答的来源(并不是整个解答,但是是其中重要的一部分),我接着推想:也许他从过去的暴力或被忽略的经验里,学到抗拒这个“柔软的中心”所欲带给他的体悟①,比以往更甚的,现在他这个另一自我面向(我们将会称它为“被忽略的自我”)坚持着新的了解、新的方向,而回到中心的练习开启了一个接受而不与之抗争的新方法,也开启了一份想了解这个中心将对他的成长有何贡献的好奇感。治疗结果发现,原来他腹部这个“退缩的自我”在呼唤他往内在走,希望他在积极发表这些真情流露的歌曲前,先以不同的方式与自己的内在联结。 我们在这里想强调的是除了认知自我(cognitive self)之外,对 身体自我(somatic self)的中心所具有的亲身感觉,也是一个可以有效地了解、响应外在世界的地方,当一个人与这个中心失去联结,问题就产生了;当一个人与自己的中心重新联结,新的经验、体悟和言行表现就会渐渐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