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内侧皮瓣扯掉了机翼,机翼以飞行速度命中了机身。”
“请解释一下。”她的眼睛闪闪发光,她真的不用说那么大声。
“一个三百磅的炮弹以每小时三百英里的速度飞行,肯定会造成不小的损害。”
“很显然,”有人恼火地说,“但是,怎么会扯掉呢?”
“鸡型铆钉出了问题。”
“鸡型铆钉?”她重复道,“我不明白。”坐在我们周围的人都在听。
她也许并不十分了解坠机的技术问题,但无论她是否知道,她希望我来解释。这有点棘手:虽然她来哈蒙德之前是波音公司民用飞机部的副总裁,但我不知道她到底对飞机制造了解多少,很多高级管理人员需要依靠他们的技术专家来告诉他们应该做什么。我不想冲撞她的想法,但也不想违心附和。
“就是说,欧斯帕提拉的新飞机几乎大部分都是塑料制成的,对吧?”她看了我一眼,“如果你想称之为碳纤维增强聚合物‘塑料’,而不是复合材料。”
她抓到我的漏洞了,我想,看来她对飞机制造还是有些了解的:“可惜很多资深人员并不相信这点。”
“你是指哈蒙德的‘资深人员’?”
“任何公司的资深人员都不相信这点。”
我很确定她知道我的意思,很多大公司的资深执行官都难免上了年纪,他们所知道的飞机材料就是金属,而不是复合材料。
“是吗?”
“因此,所有机翼上的皮瓣也都是复合材料制成的。”我说,“但是,铰链是铝制的。在机翼那一侧,它们是固定在铝制框架上的,但是在皮瓣那一侧,它们则是嵌进去的。”
“铰链是用胶粘上的?”
“不是,它们是重新固化的,基本上可以算是粘上,然后加热固化在一起。我觉得可以这么说,它有点像三明治,在两层金属中间夹着复合材料。很显然,欧斯帕提拉公司的设计没有完全依靠粘接,所以它们又在铰链上放了铆钉,直接贯穿复合材料表层。”
“那个‘鸡型铆钉’?”谢尔莉重复道,但我觉得她没有必要那么大声,“为什么?”我看了看,看到桌子旁边越来越多的人在看我们。我忍着不让自己笑:“因为只有在不确定的时候,你才会怕不够牢固而去加固,就像人为什么要戴皮带和吊裤带。”
“那么加了‘鸡型铆钉’固定,为什么反而会出问题?”
“当你把铆钉穿过复合材料的时候,就会出现微小的裂痕。就是说,反而增加了材料的危险系数,这就是巴黎坠机的原因。”
巴洛冲一个侍者打了个招呼,让他给自己倒一杯正在给大家派送的红酒。
“你怎么这么肯定,那就是E-336出事的原因?”她问。
“通过照片。照片里可以看到连接点受到压力的裂缝。在那里,你还可以看到劈裂……”
“那是复合材料吸水的地方,”她不耐烦地说,“但是飞机是崭新的。”
“航空展之前它大概进行了二十次试飞。从温暖多雨的伦敦出发,飞到零度以下四万英尺的高空,所以裂缝蔓延得很快,使连接处不吃力,导致皮瓣断裂拽下铰链并击中了机身。”
“你肯定?”
“我看到照片了,不可能是其他原因。”我说。艾丽看着我,眼里闪烁着一缕调侃的意味。凯文用手绕过她的身体,想在照片上指给她看,她小心翼翼地将身体闪开。
一个年轻的墨西哥侍者正在往巴洛的玻璃杯里倒红酒。那酒是深红色的,几近血红,我离它有些距离,仍然能闻到它那股马厩的味道,我猜这意味着它是好酒。
突然侍者的手滑了一下,酒瓶颈撞到了玻璃杯上,玻璃杯被打翻了。酒洒到桌布上,溅在巴洛刚浆洗过的白衬衫上。
“嘿,你怎么回事?”巴洛喊道。
“对不起,”侍者拿起巴洛的餐巾擦着他的衬衫,“我很抱歉。”
“天啊,你可真笨!”
侍者不停地擦着他的衬衫。
“你能不能赶紧滚开?”巴洛严厉地对那个孩子说,“把你的臭手拿开。”
侍者看起来想要马上逃走。“巴洛,”我说,“这不是他的错,是我的胳膊肘撞到他了。”
侍者快速地看了我一眼,很不理解。他还不到二十岁,有着橄榄色的皮肤和剪得短短的黑头发。
经理从厨房里拿来了一叠餐巾布。“我们非常抱歉。”他递给巴洛一些餐巾布,然后把其余的餐巾布整齐地铺在弄脏的桌布上。“帕布洛,”他对犯错误的侍者说,“请给巴洛先生一条毛巾和喷雾水瓶。”
“我不需要毛巾,”巴洛说,“我需要一件新衬衫。”
“好的,先生。”经理说。
那个叫帕布洛的侍者离开后,我对那位经理说:“这不是帕布洛的错,我胳膊肘撞到了他。”
“我知道。”经理说着不停地收拾着残局。
这一切都逃不过谢尔莉精明的眼睛。过了一会儿她说:“好了,至少哈蒙德公司从来没有傻到用鸡型铆钉这东西。”
我飞速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看到汉克犀利的目光里写满了威胁。“嗯,实际上,我们也在用。”我说。
“我们也在用……什么?”谢尔莉问。
“我们在机翼的控制表面使用鸡型铆钉,还有其他地方也用了。”
“等一下,”谢尔莉试图往前坐坐,如果她是在表演,她的演技可与梅尔斯特里普相媲美,“你是说,我们的‘空中游轮’研发团队不知道这会导致严重的后果?”
受惊的侍者回来,把一打折叠整齐的白毛巾交给巴洛。“我说过我不需要该死的毛巾。”巴洛说。
“对不起。”我对谢尔莉说。然后我碰了碰侍者的胳膊,用西班牙语轻轻说:“你看,这家伙是个白痴,是个骄傲的混蛋。我不会让你有麻烦的。”
年轻的侍者有张诚实值得信任的脸,而且他笑的时候有些羞涩。他惊讶地看着我,甚至开始有点放松:“谢谢你,先生。非常感谢!”
“别担心。”我说。
“你的西班牙语很流利。”谢尔莉说。
“不过是高中水平,”我说。我觉得她没有必要知道我的“老师们”是一些印第安人,或者至少是少管所里面的拉丁裔帮派分子。
“但是你俚语用的很熟练,我在波音拉丁美洲待过几年。”她压低声音说,“你刚刚那么做很有人情味。”
我耸耸肩,平静地说:“我从来不喜欢恃强凌弱。”
她再次提高声音:“你是想认真地提醒我,我们犯了同样愚蠢的错误,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