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再次沉默,然后示意我走到窗口说:“你看这个。”
我穿过房间,走到窗口。左边,正在落山的太阳像个橘黄色的大球。海水闪着金色的光芒。开始我不知道他要我看什么,日落?也许吧。怎么说呢?我不知道看这个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不是有点伤感。然后我注意到,天空中有个黑影在移动,一个巨大的秃鹰缓缓向下飞向水面,它的翅膀足有六英尺长。
“哇!”我喊道。
“看!”
老鹰突然俯冲下来,动作敏捷,尖锐的爪子从水里抓出了一个东西:一条闪闪发光的银色鱼。捕食者和猎物,我差点叫出声来,但是如果真的叫出来就太傻了。
我们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我最后说:“天啊,这就是那个象征。”
拉蒂默转身看着我,疑惑地问:“你什么意思?”
也许他什么都没有看到。“没什么,那只是一条鱼。”我说。
十七
杰夫·拉蒂默要下楼,邀我一起去。可我含糊地告诉他,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等他离开房间后,我拿出笔记本电脑,重新研究下载的那些飞机坠毁照片。
我想,理论上是因为汉克要求我这么做,但是现在,我自己也已经很好奇了。一架崭新的飞机坠毁了,这事可能发生在任何地方,却偏偏在航空展上出事,让人不禁要问为什么。
此外,还有谢尔莉的话,跟左伊告诉我的差不多:飞机失事的原因改变不了什么。汉克喜欢这样说:我们不需要靠人家公司飞机掉下来的契机来卖我们公司的飞机。世界上任何购买过E-336飞机的航空公司现在肯定都被坠机事件吓得不轻了。
那么为什么汉克还要知道原因?我有种感觉,基于谢尔莉的说法,还有她看艾丽的神情,一定还有其他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如果只是要搞清坠机的真正原因,而没有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那我就算是被选中来彻查坠机原因的人。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根据左伊给我的其中一个报告中显示,坠毁的E-336在巴黎飞行展览表演之前进行了大约二十次的试飞。这类似一个新汽车的等效测试,当你要交付一辆新型汽车时,里程表上总会显示几英里的试驾里程,这是厂家在给经销商交货前的出厂检验。二十次试飞对一架崭新的飞机来说不算什么。
所以一定是飞机本身出了问题,我知道欧斯帕提拉集团死也不会承认是飞机的原因。他们会把责任归到天气或者飞行员等人为的因素,或者运气,或者任何可以为他们开脱的理由。
通过对照片的研究,我所能得到的就是:铰链已经从飞机皮瓣的附和层彻底撕开了。但是为什么?铰链是直接嵌在皮瓣上,然后再用强力环氧树脂粘结剂粘好的。也许二十年以后有可能有问题,但是绝不会因为从巴黎到伦敦的短短二十次飞行就出问题。
有那么一两分钟,我盯着那个断裂的皮瓣,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击中了我,那是唯一可以解释这一切的可能。
我把照片调到最大像素,分辨率调到最高,能非常清楚地看到处于压力中心点的裂痕。根据复合表层上的膨胀痕迹显示,那是一种“劈裂”,这意味着水汽进入了石墨环氧树脂材料,树脂材料有个弱点,即具有海绵一样的吸水功能,非常容易吸收水分。这可能是多种原因造成的,但是无论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这是飞机设计上的缺陷。而且我确定,这就是飞机坠毁的问题所在。
我现在明白了飞机为什么会自己掉下来,而且我确定,这并不是汉克想知道的结果,他甚至会后悔要我去调查。
除非……
除非他已经知道原因,只是想让我自己找出来。但是那样就太复杂了,太令人费解了,我看不出有任何逻辑性。我怀疑关于飞机坠毁的事情,谢尔莉知道的是否也比她告诉我的要多。有没有这种可能,我想,她早就知道我刚刚发现的问题了。
心里有种沉甸甸的感觉,我意识到,那就是,无论我有多想避开谢尔莉·托宾和汉克·博丁之间的权利斗争,我已经深深卷入其中了。
我准备下楼去找汉克,告诉他我的发现。
十八
我走下楼梯,听到酒吧里传来很大的声音和喧闹的笑声。雨果·米斯正摇摇晃晃地拿着一杯棕色的东西,好像已经有点醉意了。我认出来他在和阿普敦·巴洛说话。巴洛是哈蒙德公司国防分部的负责人,他身材高大、肩膀微斜,看上去像运动员。他有着稀疏的灰白头发,黑眼睛小小的像葡萄干一样,嘴微微上翘,嘴角和额头都有深深的皱纹。
两人似乎在交换旅游中的恐怖经历,他们都是百万英里航空俱乐部的成员,而且听起来他们都不是很喜欢欧洲。
“你有没有注意过那些蹩脚的塑料马桶座?”雨果说,“即使住高档酒店,那些冲马桶的按钮也怪怪的,像扣在墙上的金属盘子。”
“那还不算什么,淋浴间才是最要命的。”巴洛接着说,“又小又窄,简直就是给侏儒设计的。”
我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杰夫自己坐在一个软软的大沙发里,看着《华尔街邮报》。不过,我没有看到汉克·博丁,或者克莱夫·赖兰斯。
“在酒店想找到个制冰机简直就像撞大运,”雨果说,“你要可乐,他们就给你拿来一桶温吞水一样的东西,肯定是欧盟有规定要跟冰块过不去。”
“在酒店房间里甚至看不到新闻。”巴洛说,“你打开CNN,播的内容跟美国的不一样,只能看到四十五分钟关于内罗毕或者索马里的新闻。”
我有种感觉,其实欧洲也不怎么喜欢他们。
“年轻人,你为什么不过来跟我们一起聊聊?”雨果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和这些老家伙们在一起聊天是我最不情愿的事情。要是汉克和克莱夫聊什么的话,我应该想办法偷听。我还可以去找艾丽,假装跟她做自我介绍,那样还能多跟她待一会儿。
然而我提醒自己,如果想帮助艾丽找到有人行贿五角大楼的证据,我倒是应该跟眼前这两个人套套近乎。如果真有贿赂的事情,这两个人不知道才怪呢。他们两个都是夜以继日、处心积虑地想着怎么卖飞机给五角大楼,而且会不择手段。如果有任何阴谋,他们两个肯定是主谋。
巴洛看我没说话就说:“噢,他不希望和我们这些老家伙坐在一起。”
“我非常愿意。”我说着走近酒吧,坐到巴洛旁边,然后做自我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