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暗之心(4)

独立不到两个星期,刚果局势已经变得十分危急。国内安全形势已经崩溃,军队蜕变成了一群乌合之众,白人大批逃亡,行政管理陷于瘫痪,利奥波德维尔一片混乱,加丹加的分离倾向给国家带来分裂的危险。比利时在千方百计伺机将卢蒙巴政府赶下台。

情急之中,卢蒙巴孤注一掷,请求联合国伸出援手。联合国迅速行动起来,数日内即组织了一场大规模空运,将一批主要来自非洲国家的外国军队集结到刚果,同时启动了调集大批文职人员协助管理公共事务的计划。

可是,卢蒙巴并不满足。他的情绪越来越激烈,要求联合国动用部队驱逐比利时军队。7 月16 日,联合国刚果行动长官拉尔夫·本奇在利奥波德维尔会晤卢蒙巴。之后,这位曾为联合国作出卓越贡献而获诺贝尔和平奖的非洲裔美国人上呈报告称:“卢蒙巴简直发疯了,他的行为就像是个孩子。”第二天,卢蒙巴发出最后通牒,威胁如果到7 月19 日午夜联合国还没有将所有比利时军队逐出刚果的话,他将邀请苏联干预。当时,世界正处在以冷战为背景的严重敌对态势下,卢蒙巴发出的威胁使美国大为光火,也把刚果推入到一场冷战对峙之中。美国官员很担心会出现被共产党接管的“另一个古巴”——类似1959 年菲德尔·卡斯特罗的古巴革命,在非洲中心地带给苏联提供一个基地。7 月22 日,艾森豪威尔总统在华盛顿主持召开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中央情报局局长艾伦·杜勒斯在会上说,卢蒙巴就是“一个卡斯特罗,甚至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并声称“认定卢蒙巴已被共产党收买,并据此采取行动,将符合我们的安全利益”。

7 月末,卢蒙巴赴华盛顿访问,此行结果相当糟糕。美国副国务卿道格拉斯·狄龙对卢蒙巴的评价是:“一个失去理性的人,几乎是‘精神病患者’。”他们在国务院举行了会晤,据狄龙描述:“他从来不直视你的眼睛。他只是抬头望着天,口中滔滔不绝……他讲出的话与我们打算讨论的具体问题没有任何关系。你会有种感觉,这个人被以救世主自居的狂热所缠身。他简直就不是一个理性动物。”最后,他作出结论称:“他给人留下的印象非常糟糕,这个人根本就不可能与之打交道。”后来,狄龙甚至确信,卢蒙巴“在为苏联人的意图服务”,试图把联合国赶出刚果,替苏联人接管整个国家。

卢蒙巴在华盛顿所表现出来的个人品行举止也大打折扣。国务院负责刚果事务的官员托马斯·卡斯利报告说,卢蒙巴要求在他下榻的布莱尔宫为自己安排一名女性伴侣。卡斯利听后吓了一跳,询问总理阁下究竟是什么意思?“一位白人金发女人。”卢蒙巴回答说。中央情报局得悉卢蒙巴的要求,及时找来了一名合适的女人。第二天早晨,在邻近一家旅馆一夜苟且之后,卢蒙巴表示心满意惬。

比利时军队最终撤出了刚果。但是,卢蒙巴又提出了新的要求,坚持要求动用联合国部队中止加丹加的分离行为,必要时不惜使用武力。联合国官员向他解释说明,他们得到的授权并不允许他们干涉刚果内部冲突,他们希望通过谈判解决加丹加问题。卢蒙巴听后反应十分激烈,指责联合国与比利时勾结串通,抨击整个联合国行动。后来,就连联合国高级官员也与美国和比利时取得共识,认为卢蒙巴性情古怪多变,缺乏理性,难以信任。“他与联合国的往来关系迅速恶化,变成了一连串的援助要求、威胁和最后通牒,无休无止,令人困惑不已,”一位资深的联合国官员布赖恩· 厄克特回忆道,“他提出许多荒唐的要求,并指望立即有所结果。”卢蒙巴针对联合国的攻击和诽谤,既危及到在刚果工作的联合国人员的安全,也引起了提供部队支持联合国刚果行动的外国政府的不满。联合国秘书长哈马舍尔德a 也十分忧虑,担心卢蒙巴的行动不仅可能毁掉刚果,而且毁掉联合国。

利奥波德维尔的刚果政客和天主教主教们也同样被激怒了,他们不满卢蒙巴无休止的争吵、独裁的行为和冲动的决策。他常常是既不听批评,也不听忠告,使得同僚们感到气愤和失望。

一方面迫切需要在加丹加取得军事胜利,另一方面在刚果钻石主要产地南开赛又面临着另一个分离主义挑战,深受双重困扰的卢蒙巴于8 月15 日做出一项重大决策,要求苏联立即提供军事援助。借助苏联飞机、卡车、人员和技术支持,卢蒙巴计划首先派遣一支军事力量收复南开赛,而后向伊利沙伯维尔进军,打败冲伯。

三天后,在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会议上,总统的顾问们报告说,卢蒙巴可能会成功迫使联合国离开刚果。艾森豪威尔总统听后,授权中央情报局“除掉”卢蒙巴。“总统原本更多地希望用其他某种方式,而不是暗杀的方式来关照他,”当时中央情报局负责行动的负责人理查德·比塞尔回忆说,“但是,他对卢蒙巴的看法和我的看法、以及其他许多人的看法都是一样的:那是一条疯狗……所以,他希望问题能得到解决。”

8 月26 日,中央情报局局长艾伦·杜勒斯向中情局驻利奥波德维尔站站长劳伦斯·德夫林发去一份电报,电文中说:“此间高层已经得出明确结论,认为如果(卢蒙巴)继续执掌大权,将造成不可避免的后果,轻则出现动乱,重则将为共产主义接管刚果铺平道路,并将对联合国的威信及自由世界的利益产生灾难性后果。因此,我们决定,除掉他必须成为一项首要的、紧迫的任务。”

与此同时,卢蒙巴对开赛进行军事清剿,制造了数百名巴卢巴族人遇难的大屠杀,并使得25 万难民逃亡。卢蒙巴的批评者和反对派们逐渐联起手来,人数与日俱增,开赛暴行的消息使得他们更为警觉和恐慌。哈马舍尔德指称,开赛发生的事件具有“种族屠杀罪行的特征”。蒙博托上校,时下已经担任了军队总参谋长,也就清剿行动与卢蒙巴闹翻,加入了批评者的行列。

清除卢蒙巴的行动蓄势待发。此刻,人们关注的焦点集中在了卡萨—武布总统身上。这位懈怠的政客,迄今还没有表现出丝毫干预意向。“在我看来,”美国大使克莱尔·廷贝莱克向国务院报告说,“他是个天真、不太聪明而又有些懒惰的人,喜欢享受自己新得到的舒适生活,满足于偶尔身着崭新的将军制服抛头露面。”但是,在自己的刚果亲信、比利时顾问和美国外交官的敦促下,卡萨—武布终于出手了。

9 月5 日,通过无线电广播,卡萨—武布谴责卢蒙巴的专制统治使刚果陷入内战,宣布“撤销”他的总理任命,并任命一位广泛受到尊重的温和派人士约瑟夫·伊莱奥接替卢蒙巴的职位。随后,他便返回官邸睡觉了。联合国军司令范·霍恩将军在他的回忆录中,回顾了在广播播出后,气氛是如何变得“释然,甚至令人欣喜的”。

卢蒙巴可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听到广播后,他火速赶到广播电台,宣布解除卡萨—武布的总统职务,并指控他犯有叛国罪。一时间,刚果全国一片混乱,有的地区宣布支持卢蒙巴,有的地区宣布支持卡萨—武布和伊莱奥。

议会则投票宣布双方的决定均无效。西方国家政府站在卡萨—武布一边,苏联集团则站在卢蒙巴一边。联合国受到各方高调批评,夹在中间里外不是人。卢蒙巴和伊莱奥竞相争取军队和平民的支持,双方开始了逮捕和反逮捕行动。联合国驻利奥波德维尔代表处主任安德鲁·科迪尔向哈马舍尔德报告,警告说国家政权可能很快走向“全面瓦解”。

9 月14 日,局面见了分晓。得到中情局的积极鼓动和联合国官员的默许,年仅29 岁的约瑟夫·蒙博托上校——控制着利奥波德维尔军队总参谋长站了出来,宣布从即日起到年底,他将暂时中止所有政治家一切职权,由他本人代行权力。接着,他下令驱逐所有苏联和捷克人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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