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黑暗之心(3)

与斯坦利维尔一样,刚果其他一些主要地方也都陷入了动荡和暴乱,比利时当局疲于奔命,难以应付。在下刚果地区,巴刚果人违抗行政法规,拒绝缴纳捐税。在开赛省,卢卢阿和巴卢达两个部落间爆发了部族战争。斯坦利维尔的动乱还在持续,博杜安国王于1959 年12 月造访这座城市时,在机场迎接他的是大批示威民众,当局不得不使用催泪弹驱散示威者。在全国许多地区,12 月举行的地方选举也遭到人们的抵制。

比利时政府担心被拖入一场阿尔及利亚式的战争,着手重新把握主动权,邀请了13个政党的领袖出席于1960 年1 月在布鲁塞尔举行的会议,讨论独立的条件和时间表。这次会议是比利时当局破天荒第一次与刚果人商议并听取他们的意见。出席会议的代表中,有卡萨—武布、莫伊兹·冲伯,还有特意从牢狱中释放出来参加这次会议的卢蒙巴。比利时谈判代表本希望达成一项协议,在大约四年时间内分阶段实现权力过渡,没料到刚果代表十分关切未来的权力和地位,彼此团结一致,结成统一战线,要求立即于1960 年呵呵6 月1 日举行选举,实现独立。刚果人愿意做出的最大让步,是允许比利时的统治延长30 天。为避免酿成一场殖民战争,比利时同意刚果于6 月30 日独立。

风险是巨大的。除地方基层外,没有任何刚果人具有政府和议会运作经验。没有举行过任何全国范围、甚至省级的选举。严重缺乏有经验的职员。

在1400 名高级公务人员中,刚果人不超过三人,而且其中二人还是新近任命的。1960 年,大学毕业生人数屈指可数,只有30 人。诚然,还有一些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力资源可以作为补充,人数最多的就是牧师,达600 人之多。

1959—1960 年学年结束时,仅有136 名学童完成了初中教育。没有任何刚果人从事医生、初中教员、或是军官等职业。派往比利时军校受训的第一批刚果学员,要到1963 年才能结业回国。

比利时当局作出妥协,同意刚果人提出的立即交权的要求的同时,也在设计着一个赌局——“刚果之赌”,盘算着给刚果政客以权力作为诱惑,换取他们充分的善意,让比利时人能够继续一如既往地掌管国家。这样,刚果人虽然掌握了政府各部大权,但这个殖民地国家的核心——官僚体系、军队和经济——依然留在比利时人手中。通过这个赌局,比利时人还希望,在比利时支持下,亲比利时的“温和”党派能够在独立前普选中有好运气。“如果运气好的话,”比利时刚果事务大臣德施里弗在1960 年5 月说,“我们会赢得独立刚果这场赌局的。”

可是,温和党派在选举中情况不佳。卢蒙巴的刚民运对比利时的意向越来越不信任,却在选举中遥遥领先。在全部137 席中,刚民运获得33 席,成为最大党派,加上该党的盟友可占据41 席。但是,刚民运获得的近半数票来自同一个省份——斯坦利维尔腹地,而在利奥波德维尔和南部加丹加两个关键地区得票甚微。在随后各党派谈判交易过程中,比利时当局很不情愿让卢蒙巴组阁,不择手段,上下其手,极力扶持卡萨—武布。然而,卢蒙巴成功地获得了议会137 席中74 席的多数支持,比利时人只得登门造访这位刚民运领袖。

独立之前五天,各方达成最终结果,由12 个政党组成一个臃肿的联合政府,其中包括一些互为宿敌和对手的党派。卡萨—武布当选为有名无实权的总统,卢蒙巴则出任刚果首任总理,当时他仅35 岁,对此重任缺乏经验和资历,对比利时在普选期间大搞阴谋诡计仍然耿耿于怀。在国家宫发表的演说中,卢蒙巴对博杜安国王说:“我们不再是你们的猴子。”

仅仅几天后,第一场灾祸骤然爆发。民防军是一支有2.5 万人的刚果军队,对军饷过低、晋升缓慢的不满情绪已经强忍数月之久。士兵们一边看到自己前景暗淡,另一边看到那些文职政客、旧职员和商人们一夜间变得有钱有势,驾着宽敞的汽车到处兜风,花钱如流水一般,过着风光的日子。虽然政府已由刚果人自己执掌,但军队仍在由1100 人组成的强大的比利时军官团的控制之下。民防军司令埃米尔·詹森斯将军是一名粗暴的右翼职业军官,顽固地坚持反对加速推行非洲化进程的立场。6 月4 日,利奥波德维尔的军营内发生了一桩违反军纪的事件,詹森斯随即将司令部的军官和工作人员召集起来训话,要求必须绝对服从命令。为了说明自己的意思,他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独立之前= 独立之后”。当晚,士兵们在军营里举行抗议集会,要求解除詹森斯职务,最终,集会变成了一场骚乱。其他防区的部队奉命前来干预,不料却爆发兵变,兵变部队针对欧洲裔平民大肆烧杀抢掠,暴戾恣睢。

卢蒙巴公开谴责比利时军官煽动叛乱,解除了詹森斯和其他一些高级军官的职务。在随后与军队进行的谈判中,卢蒙巴决定,整个军官团全部替换为刚果人。他任命曾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在陆军服役的前军士维克多·伦杜拉为军队新司令。卢蒙巴还选定他所信任的私人助理约瑟夫·蒙博托a 担任总参谋长。蒙博托曾在民防军服役七年,主要担任文书工作,一直晋升到军士长,这在当时是刚果人所能得到的最高军衔,后于1956 年从军中退役,从事自由记者工作,同时还为比利时警察充当线人,就自己的刚果同胞的详细活动打小报告,赚些外快。

尽管采取了一系列变革措施,兵变仍在发展蔓延。白人遭到羞辱、毒打和强奸,牧师和修女被专门揪出来进行凌辱,类似的事件发生了数十起之多。成千上万惊恐万状的白人纷纷逃亡。起初,比利时政府试图说服卢蒙巴同意比利时在刚果驻军,采取行动恢复秩序,但遭到卢蒙巴拒绝。于是,比利时政府单方面下令比利时军队采取行动,并空运援兵,控制了利奥波德维尔机场等战略要地。卢蒙巴认为,比利时正在试图恢复其殖民统治,于是断然宣布断绝与比利时的外交关系,并宣称,他对目前刚果与比利时处于战争状态深为关切。

7 月11 日,危机进一步升级。在比利时默许和纵容下、在比利时矿产和商业企业支持下,加丹加领袖莫伊兹·冲伯借动乱之机宣布加丹加独立,并借助比利时军队将刚果军队武装缴械并逐出该省。前民防军的比利时职业军官开始培训一支新的加丹加宪兵队。比利时技术援助团被派往加丹加首府伊利沙伯维尔b ,实际上是去充当影子政府的角色。但是,比利时还是支持一个统一的刚果,并没有对加丹加给予正式承认。它的主要目标只是隔离该省,避免受到动乱和波及刚果各地的民族主义军事行动的冲击,保护那里西方投资者的利益。同时,它也一心要利用加丹加作为基地,在利奥波德维尔建立一个亲比利时的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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