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挑选新皇帝。光绪无子,只好从近支亲贵中选择。慈禧提议醇亲王载沣的儿子、3岁的溥仪为新皇帝。同治皇帝和光绪皇帝都是幼年即位,由慈禧太后垂帘听政。张之洞、世续二人见国家内忧外患,唯恐溥仪登基后再由后宫垂帘,对慈禧的提议委婉地表示反对:“国有长君,社稷之福,不如直接立载沣为帝。”慈禧凄凉答道:“我何尝不知道你们的顾虑,可是光绪是兄终弟及,现在再来一次兄终弟及,我的亲生儿子同治就断后了。我立溥仪,仍令载沣主持国政,公私都可以兼顾。”张之洞等人不敢坚持,新皇帝人选就这么定下来了。
当年光绪继承堂兄同治的皇位。这一变更祖宗家法的做法引起朝野大哗,慈禧曾允诺将来光绪的儿子将同时作为同治和光绪的继承人。现在,慈禧让溥仪继承同治,未提兼祧光绪之事,是因为慈禧对光绪并无好感,但是溥仪如果不能同时作为同治、光绪两人的继承人,光绪的皇后就无法升格为太后,地位将不伦不类。于是张之洞大胆提出:“当今皇上临御天下30多年,不可无后,古有兼祧之制,似可仿行。”慈禧沉默不言,过了良久才瞪着张之洞说:“此事姑且从你所请,拟旨吧。”
1908年11月13日,紫禁城传旨:醇亲王载沣授为摄政王,代批奏折;载沣之子溥仪接进宫中教养,并在上书房读书。
同日,庆亲王奕劻回到北京,发现权力结构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他跑到宫中面见慈禧,慈禧“征询”他的意见。奕劻赶紧磕头,表示完全拥护老佛爷的英明决策。于是,慈禧颁布懿旨:赏给庆亲王“世袭罔替”的恩荣。这是清王朝封出去的最新的一个“铁帽子王”,也是最后一个铁帽子王。
同日,袁世凯发现自己已被排斥到核心权力圈之外,必将失势,就伪称足疾复发(袁世凯儿时顽劣,曾经坠马伤脚,落下终生伤病),由两个人扶着进宫表示拥护太后的决策,也算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避免尴尬。
同日,载沣在日记中记录心情“万分无法,不敢再辞”。他当天最重要的任务是把儿子溥仪送入紫禁城。傍晚,他在一大帮大臣、宫人簇拥下回家,要带溥仪进宫。醇王府里顿时发生了一场大混乱。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描述道:“老太太不等听完儿子带回来的懿旨,先昏过去了。王府太监和妇差丫头们灌姜汁的灌姜汁,传大夫的传大夫,忙成一团,那边又传过来孩子的哭叫和大人们的哄劝的嘈杂人声。新就位的摄政王手忙脚乱地跑出跑进,一会儿招呼着随他一起来的军机大臣和内监,叫人给孩子穿衣服,这时他忘掉了老太太正昏迷不醒。一会儿被叫进去看老太太,又忘掉了军机大臣还等着送未来的皇帝进宫。这样闹腾了好大一阵儿,老太太苏醒过来,被扶送到里面去歇了,这里未来皇帝还在‘抗旨’,连哭带打地不让内监过来抱他。内监苦笑着看军机大臣怎么吩咐,军机大臣束手无策地等摄政王商量办法,摄政王只会点头,什么办法也没有……”溥仪的乳母看小孩子哭得可怜,本能地拿出奶来喂他,这才止住了溥仪的哭闹。这个卓越的举动启发了束手无策的大人们,载沣和军机大臣商量,决定破例地由乳母抱溥仪一起进宫。溥仪入宫后,被抱去见慈禧太后。没有了熟悉的屋子,没有了嬷嬷,3岁的溥仪忽然发现自己被一群陌生人抱着,穿梭在一节节阴暗的过道中。这给他留下了模糊而强烈的可怕印象。半个多世纪后,他写道:“在一个阴森森的帏帐中,露出一张瘦削的老太婆的脸,丑得要命。据说我一看见慈禧这副病容,立刻号啕大哭,浑身哆嗦不止。慈禧看我哭了,叫人拿冰糖葫芦给我,不料我一把拿过来就摔到地下,连声哭喊着:‘要嬷嬷!要嬷嬷!’弄得慈禧很不痛快,说:‘这孩子真别扭,抱到哪儿玩去吧!’”
1908年11月14日,光绪皇帝病逝于瀛台涵元殿,终年37岁。慈禧下令:溥仪入承大统为嗣皇帝,考虑到时势艰难,而新皇帝年纪太小,暂由摄政王载沣监国,所有军国政事都由载沣训示裁度。第二天(15日),朝廷真正的舵手慈禧也去世了。皇上、太后都停柩宫中,群臣哭灵三日。按制,三品以上官员在乾清门外,四品以下则应在景运门外痛哭。这一次,官员无论官职大小都混入乾清门,人声嘈嘈,甚至有仆人、随从夹杂其中,御史不纠礼,礼部不相仪,乱成一团,没见有人站出来纠正秩序。慈禧的死,对大小官员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大家一时都不知道怎么做了。
万事纷繁混乱,那个在慈禧临终前经过缜密思考、反复权衡选定的继任班子,能接过权柄,带领清王朝走好下一段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