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解缙的自我期许之高,怎甘屈居这个带有污辱性的“河州卫吏”的职位?他打听到建文帝极为宠信一个叫董伦的礼部侍郎,当即以生花妙笔给他写了一封语调哀切的长信,请董侍郎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他首先检讨了自己性格上的缺陷,“狂愚”,“无所避忌”,以及这一性格缺陷给仕途带来的负面影响,特别是代王国用起草了为韩国公李善长鸣不平的谏书,更是引得詹徽等人仇视,差点儿被治罪。所幸圣恩浩荡,申之慰谕,“令以十年著述,冠带来廷”。当然,他也以不无吹嘘的语气回忆了这些年蛰居乡间潜心著述的成绩。
将近八载,在服侍高堂之暇,杜门谢客,整个身心都放在了读书和写作上,修订了《元史》舛误,承命写成《宋书》,又删定《礼经》。他又解释说,自己之所以这么急巴巴的赶来京师,实在是高祖太皇帝的去世让自己沉浸在深深的悲痛中(“宾天之讣忽闻,痛切欲绝”),刚刚去世的母亲来不及安葬,年届九十的老父亲也顾不上侍奉了,来到京师只为在太祖高皇帝的陵前哭上几声,也算是尽一份臣子的忠心(“母丧在殡,未遑安厝。家有九十之亲,倚门望思,皆不暇恋。冀一拜山陵,陨泪九土”)。他又坦白承认说,自己一个南方人,来到此间实在是不惯水土气候,老是生病,而每天的日常工作,和一群吏卒一起俯仰奔趋,更是忍受不了,每日每夜都在暗中落泪,怕哪一天会遭到不测。
“负平生之心,抱万古之痛”——解缙说,自己实在是不堪这样的境遇,所以才像一只鸟儿一样鸣叫几声来求得侍郎大人的理解。他请求董侍郎向皇上建言,要么让他回到京师得望天颜,实在不行的话,就放他南归吧,如果能够父子重新相见得以在膝前行孝,也算是获得新生了。
这样沉痛哀切的文章,任谁读了都不会无动于衷。关键时刻,他的一支笔救了自己。经董伦在建文帝面前说项,1406年,解缙重回京师复职,任翰林待诏。就在他回京没多久,这年六月,因削藩爆发的南北之争已快到了收场的时候,眼看朱棣领导的燕军马上就要打过长江,前锋直逼南京城下,大统很快就要位移,一时,南京城内中央各部的官员俱各人心惶惶,不知何去何从。南京陷落前的一个晚上,解缙和他的两位朋友胡广、王艮进行了一场会谈,以决定今后的路怎么走。他们把密谈的地点放在了邻居吴溥的家里。
胡广、王艮两人也是江西吉水人,和解缙同乡,两人分别是建文二年的状元和榜眼(巧的是那一科的探花李贯,也是江西吉水人)。说起来,那一科的状元本来应该是王艮的,他在会试后皇帝亲自主持的殿试中,策论考了第一,但建文帝嫌他长得丑,把状元给了名列第二的胡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