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从硕士生的课题转向博士生课题时,其实对新课题是一无所知。两个研究对象的工作机理和技术手段差别很大,基本算得上是两个不同的领域。辛教授让我“考虑”下新课题时,我对新课题甚至连一点感性认知都没有,更别谈什么深刻的理论依据和逻辑分析了。就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片面地认定了该课题的利好消息,冲动地选定了博士研究方向,这种行为是和科学研究的严谨原则背道而驰的,这是拿我的前程的和科学规律进行的一场豪赌——幸能成功,那是运气好;不幸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在我的命运里,第一次有意识地选择了前程和名誉,放弃了热爱。但名利侵脑,也因此失去了准确的判断力。
事隔多年,我心中还充满自责,将当年的失败归罪于自己太过功利。不过哪个年轻人能看淡名气声望呢?事业目标有些功利也是人之常情。最关键的问题是我是否尽了全力在做自己的事业。
塞翁失马,焉之非福?我经历了科研事业失败的痛苦、经历了科学梦碎的巨大心灵伤痛,这两者最终把年纪轻轻的工科博士推向了国际商圈,推向了追求艺术的道路。长远来看,失败又何尝不是一种人生的美丽风景!
博士课题选定以后,我就紧张地筹备起来。这个实验不容易,光是设计系统和做机械加工就花掉了我一年半的时间。
实验系统完成前,俄罗斯著名的激光专家Ochkon教授(我们敬称他为老O)访问了我们实验室。老O是俄罗斯利比德芙实验室的负责人,利比德芙实验室是激光物理领域中唯一取得过诺贝尔奖的得主,他们曾经对激光器的研究做出过重大贡献。在同类课题上,利比德芙实验室的研究比我们超前很多。
由于我的英语是辛教授所带的博士生中最好的,接待事宜很自然落到了我的头上。跟老O一接触,我就发现他是个好奇心极强的老科学家,甚至对吃过的每道中国菜的做法都要刨根问底。当他的接待员,简直需要有单独编写《十万个为什么》的功力。
不过他最感兴趣的还是我们的研究项目,虽然我们非常注意对科研课题进行保密,充满好奇心的老O还是咄咄逼人问到了关键性的问题。不得已,我们只好透露了只言片语,谁知老O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他一脸愕然地问我:“孙,你们怎么会这么考虑问题?这个课题的难度太大了!你们分析过这个课题的可行性吗?”
老O见到辛教授后,也问了同样的问题,两人还为此进行了热烈的讨论。最后的结论是,课题难度相当大,很可能根本就行不通。
老O走了。轮到我和辛教授进行热烈讨论了。
“这个课题不是很难想到的,为什么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没去做呢?”
“是不是因为难度太大?还是因为注定会失败?”
“这个可能获得伟大成果的机会,为什么一直留有空白?”
“我们正面对着故事里路边那棵累累硕果的李子树,没人采摘有两种可能:一是因为李子根本就是苦的,所以不会有人采摘;二是因为大家都太聪明了,事先认定了没人摘的李子就是苦的,都不敢去摘。我们到底要不要做第一个食李子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