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的前一天,院子里的灵棚终于拆除完毕,王阿姨顺利地接管了原先属于母亲的工作,打扫房屋,粘贴春联,在木门上贴倒福字的时候盯着上面的那道符,犹豫了一下还是揭了下来,团做一团丢在了一旁。
她的面容是兴奋的,嘴里不间断地哼着小曲。我在仓房里给母亲的骨灰盒上了一炷香,推门出来的时候正好与她探过来的目光相遇,她冲我有些胆怯地笑了一下,“怎么不出去溜达溜达?”
“没什么好玩的。”我尽量维持着礼貌。她可能看我没生气,便又接着问道:“女朋友怎么没跟着回来?”我皱了一下眉头,她看出我有些不快,便赔笑道,“我也是听你爸说的,你在外面谈了女朋友。”
“我觉得她没必要和我回来。”我冷冷地抛出这句话。我看到她的表情凝固了一瞬间,接着急忙转回和善的面庞,却没有再说话。
这时,姐姐左手拉着女儿右手拽着丈夫走了进来,“家里冷冰得没有个人味,我们今年就在这儿过年了。”她像是唯恐别人打探一般,率先开口堵住别人的嘴巴。小外甥女然然挣脱开姐姐的手向我跑过来,“舅舅,舅舅,给你糖。”我伸手接过糖顺势把她抱了起来,“然然过年几岁啦?”我像所有白痴的大人一样问着这种低估小孩子智商的问题。然然伸出四根手指头,嘴里含着糖含糊地回答:“四岁。”口水流了出来。
“别在那儿演好舅舅了,人模狗样。”姐姐讥讽地说道。我没有理会她,或者可以说故意气她,“然然要不要和舅舅出去玩啊?”我谄媚地问道。“好。”然然拍了拍小手。
“不和他去,小心他把你卖了。”姐姐抬高了声调。
“陆一敏,你别太过分!”我努力压着怒火却仍忍不住低声吼了出来。
“陆成安!你别害了我又想害我的女儿!你这么做会不得好死的!”姐姐咆哮了起来,“然然!你给我从那个男人的怀里下来,以后别管他叫舅舅!”
然然在我怀里抖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姐姐,又转回来看了看我,目光里是不知所措。
“咱不听她的,疯女人。”我抱着然然转身就要出门。
“然然!你不下来我就不要你了!”姐姐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道。然然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我无奈,把她放在地上,自己走出了大门却又觉得不甘心这样认输,走了几步又扭身走了回来,姐姐一家三口已经进了屋子,王阿姨看到我回来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我出去买点鞭炮。”转瞬消失在院子里,像一阵恼人的风。
我走回屋子,看到姐姐一家三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姐姐手里捧着一把瓜子认真地嗑着,看到我回来,眼神中掠过一丝惊讶,紧接着转换为不屑,然后扭过头去不再看我。街道上不知谁家的孩子等不及地点燃了一挂鞭炮,叮叮咣咣地提前奏响了喜乐的乐章。我一下子没有了继续争吵的欲望,讪讪地转身走回了屋子。刚躺在床上就听见姐姐愤怒的吼声,“你他妈的怎么又尿裤子了!”我不知道这话是对她的女儿还是丈夫说的,但是对谁说的又关我什么事呢?
父亲中午拎着单位分发的豆油和鱼兴高采烈地走了回来,一点都不像是刚失去妻子的样子,他把东西交到王阿姨手中,接着又在她耳边耳语了几句。从王阿姨挂着笑容的脸颊可以预料到是一件喜事,但是父亲好像并不急于把这件喜事与我们分享,只是一个人点燃了一根烟,然后躲进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