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非常好看,就追到崖边向下探望,而就在这块巨石下侧向内的凹陷处,那两只小鸟停驻的地方,长着丛密的花草,小鸟飞离之后再仔细看,发现在野花们端庄的面庞底下,竟隐隐地露出了一只铁钎子的半个头儿。我猛然醒悟下面一定有这样的“天路”,绕过巨石,与刚才够不着的钎子相接。而原本我下面大约一米的地方是巨石伸出的一段岩层,突出崖外四十公分,我觉得危险,又没有什么异样,就没下去。哈!这一下去,就一定会发现那只铁钎子以及下面的“天路”。不过饶是发现了,也还是有巨大的风险,大约有十来米,只能手脚并用地做蜘蛛侠。并且为了方便,恐怕背包水壸都不能随身了,我把它们藏在一丛竹石的后面,重新系了系鞋带,紧了紧腰带,心说倒要看看是个什么所在。手扒崖边,下到下面那块仅有脚宽的岩层上,第一支钎子就完全呈现在了眼前,而且伸手可及。果不其然,延续的第二支,第三支,再往后就转到了后面去。
试了试,钎子非常结实,脚嵌进延续在后面岩壁的石窝里,紧紧抓住钎子,就这样猫腰儿小心翼翼转到巨石的后面,又边走边试地崖行了十几米,终于来到那条小径的起点,却不禁冷汗直流。原来,由于刚才角度看不太清,说是小径,其实只是一段崖壁的天然凹槽。尤以刚刚衔接的这五六米最险,人要脸朝外背紧贴在崖壁上一步步地挪行。脚有一小半还露在外面,两手只能抠住崖面自然突起的岩石,有些地方还必须向内躬腰曲身以就山势。不是很高,有个十来米,依然可以摔伤致残乃至殒命亦未可知。而手无铁钎可扶,危险系数大大增加,华山最险的“长空栈道”、“鹞子翻身”较之这里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乍着头皮走过的这段路,反正过了之后也有种不知今昔在何处的感觉,只不过不是陶醉而是惕然。
小径一路背崖,斜行向下,尽头有四五平米的一块空地。竹子们从侧翼拥过来,密密麻麻堵住了路。一块扁平的岩石倚着一个枯死的树根,好像受了歇息人的感染,也姿态慵懒地平铺地上。这里离谷底大约也就七八米高了,竹子们都已经争相冒出头来,但是你甭想抓住它们,最近的离崖边也有一米多。
这段崖壁几乎就是笔直的,蹲下来扒看,看得到一些脚踩的痕迹,可是再无钎子之类可借力的东西,岩面也非常光滑,简直是天然的攀岩训练营。妈妈的,依然下不去,难道这里的人热爱攀岩不成,还是下面根本就没有人住。
望着摇曳无语的丛竹,有一瞬间我恍若隔世,有一种梦里被困于大漠的孤寂与迷茫,满眼的翠绿与婉转的鸟鸣,都跟假的、塑料的似的,与我无关,仿佛天生死寂,带着一股死亡的气息。就像大夜里你一个人走在灯火通明漫长的地下通道里,踢踏、踢踏,只是自己的脚步声在响,却仿佛后面追逐着无数恐怖的鬼魅,执意要把你逼到那永无止境的“光明的黑洞”里去。
我知道这是一种错觉,是我有点灰心、接近绝望之心的自然反射。必须鼓舞自己重新振作起来。而那很简单,只需坐下来,静息一会儿,或者只是这样任运,保持心的清明,不被胡思乱想干扰即可。
可是清醒中也会犯错误,因为人整个是鲁莽的,那么那样的清醒也便不是真正“順其自然——顺应实际情况”的清醒。不过,那时候我还意识不到这一点。好笑的是,我的智慧与愚昧都表现在我经常会忘记时间,坐禅的时候如此,做蠢事的时候也是如此。在我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时间虽然不是什么超速的飞车,却也从不耽搁。不知不觉,天色又开始暗下来。是上是下,我必须抉择。观察了一下对面最近的竹丛,几次比划着尝试,感觉自己像猿猴一样蹦过去,太冒险,万一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正犹豫不决呢,天却已经飘起了雨丝,我赶紧想顺原路返回,反正知道了这里,之后再做打算。哪承想,走到那五六米需要背身向崖的地方,雨湿石滑,根本就过不去了,退下来,天已接近全黑了。又再仔细观察地势,发现小径与最危险那一段衔接处向下的崖壁,其实是一个鲸背似的隆起,倒没那么笔直,不过也要有个七八十度的样子。我就想着还像上次似的,趴在它上面滑下去,上面要有野草还可以抓住减缓势能。只不过这里比下面又高了一些,到谷底足有十三四米,还是需要谨慎判断。
此时雨越下越大,而我就完全暴露在它的“恩赐”里,无可逃避。
“也许必须得先下去找个躲雨过夜的地方,运气好也许穿过这片竹林就是住家。”我心里不由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