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你,我现在住在了鸡足山金顶侧峰的一个小山洞里。山岩上长着许多野生的兰草,盛放的时候,这里飘满了清幽的兰香,我就给它取名叫“兰花岩”了。记得古德有尊号花岩处士的,我也只能叫花岩浪子了,这也更应了洒家的心性,哈哈。
这个岩洞是历代潜修的人都住过的,当地人叫文殊洞,据说无著菩萨从天竺来,也曾在此安住。原来这一片依着地势建有一个小寺院,岩洞则是内院最隐秘的所在。估计浩劫的年代捣毁了,现在荒寂无人,只有茂密的花木看护着几小片空地与零星其上的断壁残垣。破败的山墙上,无心的小花,尤自在风中愉快地摇摆,而夕阳温暖的红黄为这一切凭添了浓烈的沧桑感,像一祯充满质感永远定格了历史的老照片。我是在后山转悠时无意间发现这里的,苍烟落照,红云蔓草,一下就喜欢上了,决定就在此安居下来。
洞口有个前人已经修好的小木门,要弯腰进去,里面总共只有四、五平米,渐次扩充增高,最高处有两米多。岩层都友好地伸出臂膀遮挡,或者好奇而争先恐后地探出头张望,使得空间比较逼仄,没有我之前想象的别有洞天,不过正适合修行。我是来体验的,就一切从简。从老乡那儿买来厚厚的草席,铺在岩石上,又垫了一床棉被,非常松软,底子却硬硬的,远比城里的弹簧床舒服。另一侧挨墙放了个我自己钉的粗糙小桌,上面摆放着你赠我的古琴以及一些最喜欢的书籍和音乐。不过这里一关上门就漆黑一片,看书,我都是到“书房”那边。靠门的地上是一些生活用品,里边最“开阔”的地方只宽宽松松地放了一个草编的蒲团,那是我的禅座。
这个洞子藏在两米来高一个小缓坡上,掩映在一棵大树的后面,下面又是一片茂密的竹林,极其隐蔽。但是约会的时间到了,阳光却总能千方百计地透过参差的叶片,亲吻洞口热烈簇拥的野雏菊,让她们清新露润的脸上羞涩地烧起来,一片欢欣。
本来这里就人迹罕至,除非太阳很足的几个钟头,经常云雾缭绕的,犹如仙境,有点“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味道。有趣的是,我应该是几千年来第一个带手机住这儿的,平常并不开启,以备应急之需嘛。试了一下,站在洞子里完全被屏蔽,出得洞来信号居然即刻就满满的。
洞子的下面是两道山岭结合处的一块空场,足有一两亩地,被我按功能区隔成了几块。一侧面临空谷,是个小平台。最前沿有几块探出去的巨石,犹如自由女神擎起的火把,高高耸立还刻意前伸。我经常在那里锻炼胆魄。还记得吧,我是跳过蹦极的,但是初到这里时,山风烈烈,浮云时隐时现,下望深不见底,仍然不免心惊腿软。天高气爽,万里无云的日子,这里可以望见下面的放光寺,看得见净修的和尚打烊时出来散步经行,算得上是天然的露台了。
平台上有一间小土坯房子,还有灶台的遗迹,是前面不知什么年月的修行人废弃的,我重新垒好又修复了烟道。在小屋靠窗的位置搭了个简陋的石头餐桌,铺上木板还可以切菜。一天,下到后山拾柴的时候,看见两个老乡抬着一个虬髯栩栩的老树根,说是拿回去砍了当柴烧,我就把它买了,削去一半墩子,预留出扶手与小靠背,让他们直接抬到了土坯房里,锯掉过份张扬的一部分须根,收拾平整放在石桌旁做了天然的太师椅。哈哈!怎么样?这就是我的厨房,比你从宜家买的那些破聚花板家具如何?外面还有半间残破的棚子也重新整饬了一下,修补好顶棚,又垒了一个槽子专门放捡来的干柴。
土坯房子的窗前靠着一棵百年古松,远比我见过的黄山松还要遒劲、写意。树冠的前半部像迎客松那样舍身飞出崖外,跃入漫漫云海,与之厮裹缠绵,意态万千,下半身却粗壮雄实、岿然不动。松荫蔽日,清凉入怀,正好做了这整个平台的伞盖。
老松的根部经常覆满松针,根须如暴起的青筋,突兀剥耸,根根犀利,像是从岩石里突然涌现的一股势能,就那么相互怂恿着贯上最高的梢头,盘旋龙卷、直插霄汉。微风云拂,老松会长者般静静地颌首微笑,狂风大作,它便顿然幻做一个被青春与狂喜充了电的疯癫行者,乘风起舞,倚醉呼号。
有一次我站在金顶之上,凭栏远眺,看到它苍茫中迎风振冠、穿云破雾的气势真有蛟龙出水,鲲鹏展翅的神韵。才信服那泼墨山水中真正神妙的意境,一定是画家在自然写生中采撷的结晶,而不是闭门造车的臆想。就像这老松在这巅峰的野旷中,赐给过我无穷的灵感,以致我经常一看到它超拔的样子就诗情泉涌,喜悦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