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石桌旁。梁瑞秋醉眼微忪,歪着头看着他儿子走了过来,站在石桌旁,端起酒杯闻了闻,放下,又端起来尝了尝,仿佛不相信自己喝的是酒。
“您,您这是怎么了?怎么喝起酒来了?”梁克己顺手拿起石桌上的酒壶,晃了晃。
梁瑞秋伸手夺回酒壶,放在自己面前,两眼看着酒壶。那是把白瓷执壶,嘴长把高肚子厚,壶身的玻璃釉下有青花书写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全文。
“……观自在菩萨……心经二百多字,奥义全在开头的‘观自在’这三个字。观自在,这三个字不难理解吧,观察审视自己在做什么,以前做过什么事情,现在正在做什么事情,以后计划做什么事情。什么事情是对,什么事情是错,什么事情能做,该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佛学里的打坐冥想,不是让你想什么大小丹田和周天,而是让你观自在,自我审视,自我修正。可叹的是,居然有开小差的佛门弟子把打坐冥想演绎为气功。可悲的是,这走火入魔旁门左道的所谓气功竟然能代代相传。可怜的是,一大堆披着僧衣的妖魔鬼怪竟然出国去像猴子一样表演,美其名曰少林绝技……”
梁瑞秋放下酒壶,端起酒盅一饮而尽,转身望着北边,继续喃喃自语:“我为什么来这里住?……这里清静,这里离法华禅寺很近,虽然是遗址,可遗址更清静,没有大师骗你解签、开光、点灯上香……每天黄昏我都要在这法华禅寺边念经,伴着蝉鸣蛙叫……你知道,现在用心念经的都不是和尚……你别跟我争辩和尚的原意,你知道我说的和尚就是比丘……”
“您是不是有点喝多了,我扶您回屋里歇会儿。”梁克己小心问道。他记得,他父亲没搬来此处时,经常喝酒,偶尔也会喝醉,喝醉了就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从来不撒酒疯说胡话,自从搬来这湖门村后,深居简出,话都不多说了,酒更是一滴不沾,今天这是怎么了?
梁瑞秋笑了笑,笑着摇了摇头,转过身来看着梁克己说道:“你以为我喝高了?我在你眼里醉了吗?……这十几年来,你眼中的我,是不是傻老头一个?放着外边的花花世界不去享受,却跑到这偏郊野外来隐居?”
“没,没,不是这样……”梁克己急忙辩解,却又不知该怎样说,平日里他口若悬河能把太阳侃成家里的台灯,现在却结巴了。
梁瑞秋瞥了一眼梁克己放在石桌上的两个锦盒,提起酒壶,边斟酒边问:“什么东西这是?莫非你知道我在喝酒,特意买来的酱牛肉?”
梁克己打开锦盒,小心将洒蓝钵和蓝釉白花香炉捧出来,放在石桌上离他自己较近的一边,双手放在两件瓷器旁说道:“您看这两件瓷器真不真,能值多少钱?”
梁瑞秋扫了一眼,端起酒盅,又放下,望着石桌旁的大龙缸,里面有锦鲤,有莲花。“古玩,不管是青铜器、瓷器、书画、玉器,还是零碎杂项,但凡跟宗教沾边,身价就会倍增。这洒蓝钵换成宣德年间的瓶瓶罐罐,只要尺寸不是多出得离谱,价格肯定没这钵高,蓝釉白花香炉也一样。
用同样的瓷土,同样的做工,同样的制瓷师傅,同一个监瓷官,甚至同样多的柴火烧出来两件瓷器,一件佛门法器,一件御用瓷器,肯定是佛具抢手。别迷信官窑御瓷,佛用瓷器才是保值增值的首选瓷器。至于价格,谁心里也没个实实在在的谱,除了买家,谁也没权利定价。这两件东西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