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目不清的资产阶级(6)

最重要的问题:什么人是革命可以依靠的力量?

留学生们的观点是,革命依靠的主要力量,是大清新军中的革命分子和具有先进思想的知识分子。对于这一点,孙中山不以为然,他认为秀才造反十年不成,而大清帝国的军队不可能发动革命,革命的力量只能来自改良后的会党。留学生们介绍了湖北新军和知识分子倾向革命的状况,用实例证明自新军中的革命派崛起后,像唐才常那样的会党在长江流域已没有任何势力。并且说会党起事的根本目的是劫财抢物,如果依靠他们赢得革命反而会受他们的制约。孙中山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并说他正在改造会党的章程。对此,朱和中措辞激烈:“会党无知识分子,岂能作为骨干?先生历次革命所以不成功,正以知识分子未赞成耳。”孙中山说,为革命牺牲的陆皓东、史坚如等人都是知识分子,怎么能说知识分子不赞成革命?留学生们说,赞成革命的知识分子太少,无济于事,必须争取绝大多数知识分子参加革命,才能事半功倍。交谈持续到第三天,孙中山的观点似乎改变了——“至第三日,总理似有所决定,为言今后将发展革命势力于留学界,留学生之献身革命者分途做领导人。我辈乃大悦,皆曰:此吾辈倾心于先生之切愿也。”

无论留学生们听到孙中山承诺他们有资格做革命领导人后“大悦”是出于什么心理,孙中山必定是接受了留学生们的这样一个观点,即大清新军中的革命派和知识分子是革命可以依靠的力量。这是孙中山在认识上的巨大进步,尽管他并没有放弃依靠会党,仅仅是赞成“双方并进”。

达成共识的那天晚上,留生们设宴招待孙中山,在香槟酒喝得“众兴益豪”之时,孙中山站起来说,讨论进行了三天三夜,今天应该做一个结束,建议各位即行宣誓。孙中山的建议遭到反驳,留学生们认为他们真心革命,何必与会党一样宣誓?众议不决时,朱和中表示,死都不怕,何怕宣誓——“我辈既决心革命,任何皆可牺牲,岂惮一宣誓?”孙中山即刻提笔写下誓词,然后对朱和中说:“即从尔起。”朱和中答:“可。”立誓人某某当天立誓,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建立民国,平均地权,矢信矢忠,有始有卒,有渝此盟,神明殛之。黄帝纪元四千六百四十二年冬月某某誓。

监誓人孙文朱和中看了誓词,笑起来。

孙中山问他为何笑。

朱和中答:“康梁说先生目不识丁,我见誓词简老,知康梁所言之妄。”

留学生朱和中称这个有着浓厚会党味道的誓词风格“简老”,用词实在精妙。

约有三十多人宣誓。

布鲁塞尔的这个宣誓组织并没有名称。

可以看出,孙中山不愿沿用兴中会或中华革命军之名,但新组织叫什么名字他还没有想好。

在留学生们的资助下,孙中山先后去了柏林和巴黎。

在巴黎,应孙中山的请求,法国外交部官员拉法埃·罗和菲力浦·贝特洛先后接见了他。根据拉法埃·罗呈给外交部的报告可以看出,此时孙中山依旧对法国政府抱有幻想:“孙逸仙作为中国南方反清运动的领导人,曾经得到日本的援助;现在他正设法使他的同志对法国产生好感,以求得法国的援助。孙甚至建议法国可否取代日本,成为他们革命运动的支持者。”无法得知会见令孙中山获得了什么。根据冯自由的记载:“丙午年(一九○六年)法国参谋部尝派武官多人,偕中国革命党员视察各省,欲对中国革命有所协助,即中山是时驻法交际之力也。”——没有可靠的史料证明法国军方曾有过这样的举动。如果真有,法国军人和中国造反者一起在中国各省策划武装暴动,这样的情景本身便会令人心惊。

在巴黎和柏林,孙中山相继成立了留学生革命组织。但是,这里的留学生不像比利时,政治倾向良莠不齐。以至于柏林的留学生王发科、王相楚与巴黎的留学生汤芗铭、向国华约定告密。他们以两人将孙中山骗进咖啡馆闲谈,另两人潜入孙中山居住的旅店房间,偷走了创建革命组织的盟书以及法国政府致安南总督的函件。然后四个人跑到大清帝国驻法国公使馆,见到公使孙宝琦后磕头痛哭,诉说加入孙中山革命组织的后悔之情。孙宝琦不愿事态扩大,打算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法国政府的函件涉及大清帝国国家利益,他不得不与法国有关部门进行交涉。孙中山回到旅馆后,发现文件被盗,认为留学生们如果反悔可以明说,不必使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由此,孙中山又印证了他之前的判断:“我早知读书人不能革命,不敌会党!”

外国人靠不住,知识分子也靠不住,会党有“志在劫掠”之嫌,那么革命到底应该依靠谁?

辛亥前后发生在中国的革命,史称资产阶级领导的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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