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一生当中,"他引述安蒂·华荷的名言:"该有十五分钟自觉是个名人。"
灯开始转动了,阵阵星雨,洒落了我一头、一肩,震破耳膜的音响,令我心脏发麻,终于见识了波士顿首屈一指的"都会"的士高。
真的翩翩起舞,还是在晚上的告别舞会里,哈佛运动场临时搭了个巨大的帐篷,铺上舞池,我的青紫碎花围裙,在舞曲中旋转翻飞。……
正听着红脸的工程师讲起他开自己的飞机,赶去参加表妹的婚礼,引擎出了毛病,降不下来的惊险经历,罗拔从人群中把查克带过来,他的未婚妻跟在后面。
"你的丈夫真是好人,发现我站在帐篷边缘,不敢进来,差点哭出来,"查克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他上来解救我……"
晚上他换了顶新的呢帽。校友重聚已近尾声,他到今天中午才出现,一把抓住罗拔,一手按住头上虫蛀的破呢帽:"我要结婚了!"
这位和他母亲住在一起的老单身汉,唯恐我们不信,从卷角破损的皮匣子抽出一张结婚登记书,没抓稳,掉到地上去。。
"查克,没什么好怕的,"罗拔抚慰他:"别想得太多,先结了再说。"
大热天,他身上还穿了一件皮背心。查克是罗拔大学室友,毕业后一直在康桥冷僻的街上卖阿富汗地毡,前年他从云端而降,摸到我们香港的家,扶着用细绳绑住裂缝的深度近视眼镜,整个人扒扶客厅那张新疆地毡上,形容那桃红很"性感"。
校友们珍惜最后一晚,带着家眷与二十五年前同住一室的室友们同桌团圆,乐队吹奏六十年代的舞曲,我坐不下去了,步出帐篷,运动场的看台在黯黑中点着红色的灯,像燃烧的火山。
第五日
早上吵醒我的,不是鸟叫,而是人声,推开木窗,一大早校园内人来人往,今天是举行毕业仪式的大日子。
踏上罗拔的大皮鞋上浴室,冲凉房的塑胶布拉上,水声直泻,几天来首次在浴室碰到人,幸亏不是夜晚,否则从希区考克《惊魂记》联想,真要吓坏了。这几天,四楼梯间走廊杳然无人,想是参加子女毕业典礼的家长昨晚住进来的。
依照告示,腾出宿舍,推门出去时,对那几扇木窗看了最后一眼,昨晚睡到半夜,近床的那一扇被拍开了,好大声响惊醒了我,应该是风吧!?
下得楼来,回头望那徒手无从攀登的红砖墙,更证实我的猜测。
红上衣的大一新生,姓金的韩国小伙子,接过我们手中的行李,迤■穿过校园,图书馆前的椅子陆续在加排,尽头像太空人降落伞的白色帐篷,很快派上用场了,但不知波克校长将如何勉励应届毕业生?前天他在六二年校友会上演讲"哈佛今日与明天",强调对教授的学术研究的重视,胜过教学,获得热烈掌声。
今天的活动,除了德意志驻美大使的演讲我可凭票入场,其余均只限于校友;诸如全体摄影存念、到哈佛堂前集合排练下午的绕校园一周游行。我是连自己的毕业典礼都不愿去的人,再看校园人潮逐渐汹涌,决定旧地重游,回到十多年前住过的房子怀旧一番。去燕京图书馆翻翻报纸,大陆反资产阶级自由化是否又恶化了?!最后把时间消磨在佛格博物馆的"俄国油画展览"。
黄昏从西伯利亚的冰天雪景回到哈佛校园,满目尽是方帽黑袍,或者紫袍,各届毕业生依次排队,严肃正经地绕走校园,队伍中祖孙三代同行,应不少见,传统的意义尽在于此。
罗拔和查克这两位哈佛人,也有他们庆祝的方式,坐在阿富汗地毡上喝红酒吃乳酪叙旧,离开康桥之前,又到诗人朗费罗的故居转了一圈。
就这样结束了哈佛五日--一个最像终结的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