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了……”她说,“有一天你当了村干部、乡干部、县干部……你会对我咋样?”
“可我当不了……”
“我爹不出三年会把你拉到村委会。”
“三年……三年我都老啦!”
“这是大事,最快也得两年。”
“两年内办成我凭着良心侍候你。”
“行。可咱得先结婚。”
“结婚?”
“我二十多了,要抱孩娃。”
“要结了婚你爹办不成……”
“我在你们家牛马一生,侍候你,侍候你爹娘。”
“说死了?”
“说死了。”
“不变?”
“不变!”
“你哩?”
“也不变。”
“你不给你们瑶沟村人打商量?”
“用不着。他们会同意。”
“爹娘呢?你那队长三叔呢?”
“也不用。谁也管不了我的事!”
“你连科是一个瑶沟的连科……”
“就是为了一个瑶沟我才这样儿。”
提上水罐,她转身就走了。我在树荫下站定,望着她离去,忽然觉得事情很便宜,不值钱,几句话我们就终身议定,仿佛过程太简化。于是,我朝前追了两步,把自己晒在太阳下。
“喂——我们家可没钱送彩礼!”
她扭转身子。
“我一分彩礼不要,结婚时花万儿八千的,都不让你们家出钱。可结了婚你要对我不好……”
“我是你孙子!”
“天打五雷轰!”
“行。可你爹要当真让我进不了村委会……”
“你说咋样?”
“他是我孙子,你天打五雷轰,每个瑶沟人都是你祖宗!”
她认了这话,又转身走去。我注视着她的背影直到慢慢消失,然后,拾起镰刀,朝麦田看一眼。麦浪一浪压一浪,如湖面漾荡。又看远处山脉,青青黛黛,再看头顶高天,苍老暗黄。接着,站在田头,用力把镰刀摔向天空。我看见镰刀割破天空,留下一道一道光亮,心中立马畅快。
滚你妈的镰刀!
滚你妈的庄稼!
滚你妈的山坡!
滚你妈的黄天老日!
滚你妈的不绝的牛马猪羊狗!
滚你妈的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的乡间村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