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三姑女的声音,我木木转过身子,见村长家三姑女站在我身后路上,手里提一个瓦罐,便凝望着她不动。
“你干啥?”
“不干啥。”
“喝水吧?”
“不喝。”
“不渴?”
“渴。”
“来喝吧……我又没得罪你。”
我朝三姑女走过去。忽然感到我的嗓子干裂得见火就燃。她站在一团树荫下,自己也像一篷凉阴。立马,我身上缺了气力,想倒在树荫下喘息。到她面前,抱起水罐灌满肚子,我就把自己扔在地上。她挨着我身边坐下来。我看见面前天空,有一朵白云,像一块白绸移动。我问她,你不割麦?她说割完了。我说这么快?她说有人帮着割。我笑笑。
“到底你爹是村长。”
三姑女瞟我一眼。
“我爹对你不好?”
“好……好也不会把村长的位置让给我!”
“你那么想当村干部?眼下种地也一样过日子。”
“一样过日子……那你去县化肥厂当啥工人呀。”
她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去,盯着面前槐树。一个一个虫包,吊在半空,东荡西荡。“我回来了,被人挤掉了。”她顿一下,又道,“爹在村里是村长,出门也是百姓。花了三千块钱,我照样回来种地。对象看我又回农村,说咱俩的事咋办?我说不牵累你,吹吧。他说那就一刀两断,横竖谁也不欠谁啥。我们就吹了。我就回来了。”
听着三姑女的话,我在下颏上拽了几根胡子,放眼前看看,扔掉,起身去倚着树身,点点滴滴看她一遍,发现她比以前秀丽。我伸手拉着一根低矮槐枝,把身子半系空中、半站地上,晃来晃去。
“你想找啥样对象?”
她用树枝在地上划着。
“不知道。”
我凝着身子不动。
“看我咋样?”
她抬起头来,树枝僵在手里。
“你看上了我哪?”
我说:“那你别管。”
她问:“是长相?”
我说:“你长得不漂亮。”
她问:“是人品?”
我说:“你人品好?”
她说:“我知道你看上了我哪。”
我问:“哪?”
她说:“看上我爹是村长。”
我说:“对。看上你爹是村长。”
然后,就谁也不语。她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我又去抱罐喝了几口水,把罐递给她。她接过罐儿,放在一边,去麦地边的土里踢踢,踢出一块镜子,回来说,我看半天,以为是啥儿。我道我们家地里不会有金条。她不接腔,过来学着我刚才样儿,双手抓住槐枝,把自己半吊空中,盯着我看。
“看啥?”
“你长得好。”
“好你也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