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沟,乱石盘(3)

到眼下,几十年没有女人能过羞辱关,任何一个想离沟的女子,只要被脱光衣服捆在树上羞,不打不骂,只让村人看,就都悔过了,改邪了。这羞辱,仿佛一堵墙,自从朝廷三爷把墙树起来,乱石盘的女人一茬接一茬,都往墙上撞,没有一个撞倒墙,没有一个走过这堵墙。今儿,姑又来撞墙了,被自己的生父朝廷三爷骂一通,亲口指令几个她的本家兄弟把她捆到树上羞。小娥想,何苦呢,不上算,明知走不出寨子沟,就生是沟里人,死是沟里鬼,犯不上闹到连奶子也露在大天下分上去。

有几个男娃女娃在围着姑的光身耍,小娥一过来,就都往各自家里跑,口里的叫声散落一村子:“小娥进城回来啦──”

“娘!娥姑进城回来啦──”

“分东西啦──”

娃们走了,皂角树下,一时极静。姑望着侄女小娥,平淡的脸上,渐渐有了灰色。额上的纹络,也并不因为被羞就又深又弯,反而好像又浅了,鼻子依然那么匀称地呼吸,样子好像她早就有了受羞的谋算。她一把双唇死死闭着,双眼死死盯着侄女,直小娥到眼前,才眨一下眼睛,拿舌头舔了下嘴唇。

“回来啦?”

“回来啦。”

在姑身边站一会儿,小娥搁下担子,朝姑走过去,姑朝她摇摇头。

“别解,爹一会就来了。”

小娥呆着,“是爷……叫绑的?”

“我丢了他的脸,犯了盘子里的规……不怪他,给爷的中药……抓了吧?”

“抓了。”

“你要好好侍候他,他老了……”

“……”

“把他药里的刺青梅给我留几个吧。”

“干啥?”

“我想熬几服补药……”

姑是需要补补身子,小娥想,这一羞打,少说姑的身子一月难复原。她弯腰去筐里解那中药包,这时候,听了娃们的唤,开始有人围着腰布,从灶房走出来。

姑说:“你把挑子担远些。”

她忙不迭地给姑身边石上放了六粒刺青梅,就挑着荆筐担子,匆匆朝村街里边走。到村口浅处,她看见戏老旺搬个凳子,坐在墙角,死着眼睛盯着姑的光身子。她想骂他一句“老死不要脸”,却未及张口,就听见戏老旺的唱,他不是在偷瞧女人的光身子,而是在瞧着那身子唱戏文。

想听文的咱唱《姜太公》

想听武的就唱《杨家兵》

不文不武是《小红灯》

想听清的唱《包拯》

想听奸的是《严嵩》

有奸有清是《岳飞大出征》

听一段你知道世上尽是谜

听两段他迷你不迷

听一出你就知道汉武帝为何死时要吃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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