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童年和八股文(4)

那正是三伏天,子京被抬回家,放在床上。鲁迅兄弟们都去看,景象很可怕:伤口的肉翻上来,已成了白色,脸色更难看。

他在昏迷中过了一天便断气了。

他没有后人。他生前也曾想讨一房媳妇,然而他一个人的日子都过不下去,怎会有人肯嫁给他呢?他死的那一年,还没等到冬天收租,就在春天把田里的租谷廉价押给了别人,他要拿这笔钱办两件大事:如俗话说的,养儿防老,积谷防饥。他托人说亲,媒婆却跟别人串通好了,领来一个女人同他见面,将他的钱骗去;另外他要修造仓库存粮,但还没有造好,他就发狂落水。

他的凄惨的生活给鲁迅兄弟留下很深的印象。鲁迅小说《白光》中的主人公就以他为原型。小说写一个屡试不第的读书人妄想掘宝发财,也被一团白光引导到了绝望的深坑。不过小说中主人公得到的口诀更玄妙:“左弯右弯,前走后走,量金量银不用斗。”

三味书屋

鲁迅7岁那年正式进学。

他进了绍兴城内很有声望的书塾——三味书屋。书屋离他家不远,就在覆盆桥边,一开门就是咸欢河,与周家老台门隔河相望,离新台门也不足半里地。

三味书屋的主人家姓寿,书屋是寿家宅院的东配房,坐东朝西。因为寿家的正屋已典给别人居住,故学生们上学时须得走东边的偏门。书屋房子比较低,被正屋的墙挡住,所以阳光不易照射进来,屋内显得阴暗潮湿。

这间书屋大约有三十多个平方米,原来叫“三余书屋”。这里有一个典故。古代有个学问家,当别人问他读书有什么经验时,他总是对人说,先把书读百遍,俗话说“读书百遍而义自见”。问学的人总是叹道:“没有时间啊。”学问家就说,可以用“三余”,什么是“三余”?——冬者岁之余,夜者日之余,阴雨者时之余。其实就是利用零碎时间。原来这书屋的墙上就挂着“三余书屋”的匾额。鲁迅去上学的时候,名字又改为“三味书屋”了。这也有出典的,古人云:“读经味如稻粮,读史味如肴馔,读诸子百家味如醢醢(酱油肉末之类)。”

在那块匾额下边,是两扇蓝地洒金的屏门,上面挂着一幅画,画的是一棵老松树,树下是一只屈腿而伏的梅花鹿,这画就取名《松鹿图》。

画的两旁有一副对联:“此处正安吟榻好,不如且入醉乡来。”

书屋两侧木柱上的一副木刻对联鼓励学生们努力学习:“至乐无穷唯孝悌,太羹有味是诗书。”正好呼应了“三味书屋”匾额的意思。

书屋正中间放着一张八仙桌和一把高背椅子,那是塾师寿先生的座位。学生们的书桌分列在四周。鲁迅坐在东北角,他用的是一张从家里搬来的有抽屉的长方形书桌,父母还特意花了两块钱给他买了一把有扶手的木椅。

塾师寿镜吾先生,名怀鉴,是一个高而瘦的老人,鲁迅进学时,他的须发已经发白。他平时不苟言笑,戴着一副阔边眼镜,一心求学问、教徒弟。他性格耿直,品行端正,在绍兴城里有口皆碑。年幼的鲁迅也知道他是“极方正、质朴、博学的人”。

不过他有时候性情不够随和,往往坚持原则不肯变通。例如,他痛恨侵略中国的列强,一生不愿用外国货,不穿洋服,连已经时兴起来的照相他也痛诋不遗余力,他认为那是外国人到中国来骗钱的。现在留下来的一张照片是他晚年手拄杖在屋外散步时他的孙子乘其不备偷拍的。

他学问渊博,但厌恶功名;他熟读经书,却没有道学家的架子;他喜读汉魏六朝的诗文,而不爱钻研应试的八股文。自20中了秀才后,他就没有再去应试,而是决心一生坐馆授徒。不但如此,他还不准他的儿子寿洙邻赶考。他认为天下贪官污吏当道,做官不可避免同流合污,清白人决不能为。后来因儿子坚持要去考举人,他曾在盛怒之下把儿子禁闭在书房里。儿子无法,只好逃到杭州应考,结果中举,放到辽宁做知县。儿子有了官俸,派人给父亲送些银子,寿老先生原封退还,还骂儿子是不听话的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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