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丁森林既是个极佳的藏身之所,也是一个适合劳作之地。许多逃犯和流民纷纷潜入这片地带,一旦到达此地,他们就可以逃脱追捕;不过这也正是空旷地带的居民瞧不起林中居住者的原因。这些丛林居民都是些“生活习惯、言谈举止都不上档次的人”(注2);他们“对于上帝和文明生活方式一无所知,与异教徒中的野蛮人相去无几”(注3)。在这里,反抗侵略的历史,与野蛮不开化以及可能聚众叛乱的历史,全都交织在了一起。这样的历史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两者已然无法割裂。在《皆大欢喜》中,小丑试金石进入这片土地的时候,大声宣称:“哦,现在我到了阿尔丁森林了。我真是个大傻瓜!”莎士比亚的母亲就叫玛丽·阿尔丁,他后来的妻子安妮·哈萨维又居住在这片森林的外围地带,因此,他从内心深处对这片土地有着深厚而又浓烈的感情。
威尔德地区以南,即沃里克郡的南部地带,是菲尔登地区。在1576年刊行、萨克斯顿绘制的《沃里克郡地图》上,人们可以看到,这个地区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处小树林。其余大部分地区被改造成了灌木林和牧场,以及绵延在层层山峦之间的耕地。威廉·卡姆登在其著作《不列颠志》中,把这个地区描绘成“平原地形,盛产玉米,绿草成茵,景色优美,令人愉悦”。当约翰·斯皮德站在厄齐丘山上(卡姆登也是在这个位置考察菲尔登地区的)观察这个地区时,他看到“草原牧场披着绿色盛装,上面点缀着点点花丛”,这是一幅英格兰乡村的经典画面。在莎士比亚眼中,这个地区的景致与北方的森林相比不遑多让。一直以来,许多人都想当然地认为,菲尔登地区非常富庶,是新教徒的地盘;而威尔德地区则比较贫瘠,是天主教徒的聚居地。这种看法勾勒出了当时一个深入人心的大众偏见,但是它也反映了一种对立平衡,而莎士比亚天生就具有把握这种平衡的能力。
斯特拉特福地处威尔士山的环抱之中,气候温暖湿润。这一带空气十分潮湿,土地水分充足,斯特拉特福境内就有好几条小溪穿过。西南风吹来的云朵往往意味着即将下雨,当地人称这些云为“赛弗恩?杰克斯”。而只有当“蛮横的北风”到来时,用《辛白林》里伊摩根的话说,才会“摧残我们所有的心花意蕊”。
不过从更广泛的意义上讲,这些景致对莎士比亚到底有什么影响,或者说莎士比亚与这样的景象之间有什么内在关联呢?莎士比亚之后的一些天才地形学家用“区域强制理论”来解释上述问题。这种理论认为,任何人都摆脱不了他们出生和成长之地的影响,每个地区的特点决定着其居民的本质特征。不管该理论是否放之四海皆准,单就莎士比亚来说,我们还是可以大胆下个结论:此理论用在他身上十分恰当。他的所有作品都毫不含糊地证明:他不是土生土长的伦敦人。他的作品没有出生在面包街的约翰?弥尔顿的那种尖锐和雄辩;没有在威斯敏斯特中学受过教育的本?琼森的那种晦涩;没有从伦敦城里来的亚历山大?蒲柏的那种尖刻;也没有住在梭霍区的威廉?布莱克的那种偏激。自始自终,莎士比亚都属于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