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尚先生打开尚一帆的成绩单,尚太太开怀笑道:“请了这两个补习导师,一个学期就有成果出来了,一帆还被提拔参加数学奥林匹克比赛呢!这下你不会怪我乱花你的钱吧?”
尚先生果然露出满意的神色。
接着,他翻了翻樊系数的成绩单,便听见尚太太叹息道:“唉,当初收留他,还寄望他会有什么前途,将来报答我这个做姑妈的。没想到他笨到这个地步,连写几个中文字也万般吃力的样子,看来真的没指望了。”
尚太太蓦然想起樊系数的父亲,一个受尽唾骂的男人──她的哥哥误入歧途,被老父逐出家门,后来更欠下一屁股债,连累到亲人白白受罪。尚家收留樊系数之后,也因为有人上门追债,被吓得提心吊胆,更因此搬过几次家。
两个孩子,尚一帆与樊系数,恰似一副对联。
尚先生看着前者,会念出:“虎父无犬子。”;看着后者,念的话就是:“臭坑出臭草。”
尚太太叹道:“他说到底是大哥的孩子,我妈瞒着老爷子,暗地为这孩子支付生活费。要不是看在这笔钱的份上,我才不会惹上这种麻烦。”
而事实上,尚太太不但独吞这笔钱,而且经常把樊系数当佣人般使唤,当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话说到这里,尚一帆寝室的门被拉开了。
樊系数由里面走出来,手里捧着一个空汤碗,向着两位大人傻笑了一下。不等尚太太吩咐,樊系数已自动自觉走入厨房,开始做洗碗的家务。
尚先生盯了一眼,在尚太太耳边说:
“怎么说也是侄儿,你你对他也过分刻薄了。”
“哼,不是我们收留他的话,他根本无家可归。谁叫他这么笨,连反抗也不会反抗,笨的人就会被欺负,这就是我们社会的法则!”
“你你要怎么对他也好,就千万别留下任何伤疤……要知道,学校和社会机构对这种事很敏感的。”
“这个当然,我又不是蠢人。”
尚先生不再说话,只是在鼻子里笑。
世上最可怕的并不是蠢人。
最可怕的,永远是聪明人。
04
一九八二年。
任天堂红白机诞生。
樊系数也在这一年来到世上。
出身自小富之家,玩具塞满三个大箱,坐在爹爹的跑车里兜风,身边还有人称呼他为“少爷”……这些都是樊系数对孩提时代的回忆。
还有一个特别深刻的回忆──
某日放学。
橱窗外,他与红白机相遇了。
爹爹宠他,再贵的东西也会买给他。不久,他拆开生日礼物的包裹,就看到那台朝思暮想的红白机了。
有人说爹爹是坏人。
小小的樊系数只知道爹爹是世上最疼自己的人。就像那一次,家里发生了事,爹爹整整半个月愁眉不展,还担心他这孩子会闷坏,说要带一家人到离岛旅行。
他看着爹爹买木炭,便问:“今晚是不是吃烧烤?”
爹爹含笑点头。
他看着妈妈在度假屋里铺床单,又问:“今晚妈妈跟我睡?”
妈妈莫名其妙地哭了。
睡觉之前,妈妈哄他吃了一些像药的糖果,还在他耳边唱着童谣。
他便沉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樊系数已在医院里。
这宗烧炭自杀事故成为报纸新闻,一对欠下巨债的夫妇身亡,演了一出社会惨剧。
犹如神迹,只有他们的儿子获救。
樊系数,孤儿。
在婆婆央求之下,只有尚家肯收留他。
樊系数原来的家早被洗劫一空,就算是不值钱的东西也被砸个稀烂。来到尚家的时候,他唯一带着的东西就是一台红白机。
爸爸最后买给他的礼物,就是一台红白机。
这台红白机正是爸爸的遗物。
“放学之后,来我家里打游戏好吗?”
曾几何时,一班小孩围拢着电视机,争先恐后抢夺游戏机的控制杆。单打闯关,双打合作,满室都是笑声,红白机为他带来很多的朋友。
爸爸唯一给樊系数留下来的骄傲,就是这一台红白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