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一龙和孟二奎离开戏院后,沿着霓虹璀璨的大街进入一家大影院。银幕上光影无声变换,正在播出一部黑白的无声西部片。看到牛仔马术高超大战印第安人,关一龙、孟二奎和在戏院里看戏一样,在安静的电影院里大声叫好,掌声也十分激烈,结果被周围洋人怒目而视。兄弟二人不懂规矩出了丑,愤愤走出影院。关一龙边走边对孟二奎说:“洋人真不懂规矩!”
既然看不成电影,兄弟二人干脆逛街买东西。家里缺的东西太多,急需添置。关一龙买了一大堆洋货,左拎右抱十分吃力,正想叫孟二奎帮他,忽然听见一个西洋美声在唱歌。他找来找去,发现孟二奎正对着一部手摇留声机发呆。卖货的一摇,歌声就从留声机里缓缓流淌出来。
孟二奎忽然扭头看关一龙:“师哥,这洋机器会唱戏!”
关一龙撇撇嘴:“洋人这戏唱的,荒腔走板!”
卖货的巴不得推销出货物,看对方出手阔绰,知道有戏,忙赔着笑脸解释:“你想让它唱啥它唱啥,还能说相声呢!”
关一龙看看孟二奎,当即决定:“买了!”
孟二奎忙道:“师哥,很贵的。”
关一龙道:“我送你!”
孟二奎没再推辞。由于东西太多,二人雇了辆车回家。此时,那栋二层小楼已经成功归入关一龙名下。
舞台上,大红的帷幔扯起又落下,一场场戏开了、散了,一拨拨客人来了、走了。关一龙的名头越来越响,戏迷越来越多。
天色已然很晚,又一场戏散了,丹桂大舞台外面,仍有很多戏迷不愿离去,围在外面等候关一龙。路边一个小贩摇着推车上的一台留声机,大喇叭传出关一龙唱的戏。人们一听,纷纷往车上扔几个铜板。
过了好一会儿,关一龙才穿着西装,自里面出来。此时的他,早不见初来上海时的土气和窘迫,言谈举止风度翩翩潇洒从容,一挥手一回眸,任何一个很随意的动作由他做来都是风采过人,行事也颇有大腕儿风范。
他刚一出来,一群少妇、女青年蜂拥而来,围住他索要签名。关一龙高兴地给人签着名。随后,孟二奎穿西装、戴礼帽——和关一龙差不多的打扮,也从戏院里出来了。与师兄
的炙手可热、众星拱月相比,他身旁则是冷冷清清,一个戏迷也没有。孟二奎也不介意,只在一旁看着意气风发的关一龙,安静地等着他。
这时,街对面一辆停着的卧车按了几声喇叭,喇叭声十分刺耳,关一龙听见了,挣脱众人往卧车处走去。
关一龙熟练地拉门进车,车内的美艳少妇一把抱住他,狠狠亲了一下。
关一龙道:“冯师长没在上海?”
冯姨太腻在关一龙身上,笑道:“他打仗去啦,也不知跟谁打,我就希望这仗越多越好,他最好永远别回来。” 说完,钻进关一龙怀里。
车调头,开出一会儿又停下,把正在街上走着的孟二奎接上继续开出,最后停在一家歌舞厅前,三个人陆续下车。
孟二奎跟着关一龙进入了舞厅后,不由一皱眉,嘴上不吭声,心里却不喜欢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
关一龙交代孟二奎学着点,便和冯姨太进入舞池,在变幻的灯光下翩翩起舞。
孟二奎独自坐在舞池外面,守着桌上的一盘瓜子一杯酒,偶尔冷冷瞥一眼舞池中眉飞色舞的红男绿女。他怎么看都觉得洋人的舞蹈勾肩搭背实在不庄重。偶有场中的交际花看到这么个英俊小伙儿独自枯坐,便过来热情相邀,怎奈都被孟二奎冷冷挡了回去。孟二奎看着关一龙和冯姨太一边跳舞一边耳鬓厮磨有说有笑,脑中忽然就想起了席木兰。关一龙和席木兰虽然没有亲昵至此的举动,但也是言笑晏晏,相处融洽,一转身却背着她和别的女人跳舞。
孟二奎看不下去,起身走出舞厅。关一龙踩着舞步,刚好一个转身看到孟二奎离去的背影。他忙放开冯姨太,追至桌边,抓起椅背上的外套,披着衣裳追了出去。
关一龙追上孟二奎,问道:“你怎么一支舞也不跳?就吃了一晚上瓜子。”
孟二奎道:“师哥,我真的学不会。”
关一龙道:“跟咱走的蹚步比起来,洋人这舞其实就是走路。”这么简单的东西,二奎怎么会学不会呢。他看看孟二奎心事越来越重的脸,隐隐觉得师弟心里定是有些不痛快的事。
两个人正说着,冯姨太也追出来,问道:“一龙,怎么不跳了?”
关一龙回道:“不跳了,我们哥儿俩说会儿话。”
冯姨太似嗔似怨:“那今晚?”
关一龙伸手抱了抱她,朝她笑笑,语气却毫无回旋余地:“你先回吧,改天再去找你。”
冯姨太知道他今晚是铁了心要晾着自己了,倒也没多纠缠,麻利儿上车走人了。
兄弟两个缓步走在街头,各自心事重重。此时,夜色深浓,街上分外清冷,昏黄的路灯将两个人影拉得老长。
孟二奎打破沉默:“师哥,想跟你商量点儿事…… ”
关一龙点点头:“说吧。”
孟二奎深深吸了口气,这才道:“我想回北平了…… ”
关一龙一惊:“挺好的戏份,干吗回去啊?咱俩在一块儿多好呵。”转念一想,师弟的功夫不在自己之下,莫非是因为出不了头,所以不高兴?想到这,他接着道:“回头我傍着你唱出大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