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陆二人的交涉,是从鹅湖之会开始,而一般论及鹅湖之会,多语焉不详。为此,特先略述鹅湖之会的缘起及其讲论的内容大要,其次说明二陆鹅湖会诗所显示的义理。
一、鹅湖之会
朱陆鹅湖之会,在南宋孝宗淳熙二年(公元1175)。关于鹅湖论道的内容,直接的文献记载相当简略。大致说来,朱子方面似乎不愿提起这件事,所以王懋竑的《朱子年谱考异》亦说: 鹅湖之会,年谱不详,语录无及之者。 而朱子年谱关于此事的记载,还是转录于《象山年谱》和《象山语录》的。然而,象山语录与象山年谱的记述,亦仍然不够详备。
甲、先看《象山全集》卷三十四《语录》中的叙述:
吕伯恭为鹅湖之集,先兄复斋谓某曰:伯恭约元晦为此集,正为学术异同。某兄弟先自不同,何以望鹅湖之同?先兄遂与某议论致辩,又令某自说,至晚罢。先兄云,子静之说是。次早,某请先兄说。先兄云,某无说,夜来思之,子静之说极是。方得一诗云: 孩提知爱长知钦,古圣相传只此心。大抵有基方筑室,未闻无址忽成岑。留情传注翻榛塞,着意精微转陆沉。珍重友朋勤切琢,须知至乐在于今。 某云:诗甚佳。但第二句微有未安。先兄云,说得恁地,又道未安,更要如何?某云,不妨一面起行,某沿途却和此诗。
及至鹅湖,伯恭首问先兄别后新功,先兄举诗才四句,元晦顾伯恭曰:子寿早已上子静舡了也。(舡、一作船。舡亦船也。)举诗罢,遂致辩于先兄。某云,途中某和得家兄此诗云:墟墓兴哀宗庙钦,斯人千古不磨心。涓流积至沧溟水,拳石崇成泰华岑。易简工夫终久大,支离事业竟浮沉。举诗至此,元晦失色。至欲知自下升高处,真伪先须辨只今。元晦大不怿。于是各休息。
翌日,二公商量数十折,议论来,莫不悉破其说。继日,凡致辩,其说随屈。伯恭甚有虚心相听之意,竟为元晦所尼。
乙、再看《象山年谱》37岁下的记载:
吕伯恭约先生与季兄复斋,会朱元晦诸公于信州之鹅湖寺。复斋云云,见前卷三十四(按即前引语录首段所记)。 复斋与张钦夫书云: 某春末会朱元晦于铅山,语三日,然皆未能无疑。 按吕成公谱:乙未四月访朱文公于信州之鹅湖寺,陆子静、子寿、刘子澄,及江浙诸友皆会,留止旬日。
郭斌俊父录云: 朱吕二公,语及九卦之序,先生因亶言之。大略谓:复,是本心复处。如何列在第三卦,而先之以履与谦?盖履之为卦,上天下泽。人生斯世,须先辨得俯仰乎天地,而有此一身,以达于所履。其所履有得有失,又系于谦与不谦之分。谦则精神浑收聚于内,不谦则精神浑流散于外。惟能辨得吾一身、所以在天地之间、举错动作之由,而收敛其精神,使之在内而不在外,则此心斯可得而复矣。次之以常固,又次之以损益,又次之以困。盖本心即复,谨始克终,曾不少废,以得其常,而至于坚固。私欲日以消磨而为损,天理日以澄莹而为益。虽涉危蹈险,所遭多至于困,而此心卓然不动。然后于道有得,左右逢其原。如凿井取泉,处处皆足。盖至于此,则顺理而行,无纤毫透漏。如巽风之散,无往不入。虽密房奥室,有一缝一罅,即能入之矣。二公大服。
朱亨道书云: 鹅湖讲道,切诚当今盛事。伯恭盖虑陆与朱议论犹有异同,欲会归于一,而定其所适从。其意甚善。伯恭盖有志于此,语自得则未也。临川守赵景明,邀刘子澄、赵景昭。景昭在临安,与先生相疑,亦有意于学。
又云: 鹅湖之会,论及教人。元晦之意,欲令人泛观博览,而后归之约。二陆之意,欲先发明人之本心,而后使之博览。朱以陆之教人为太简,陆以朱之教人为支离。此颇不合。先生更欲与元晦辩,以为尧舜之前,何书可读?复斋止之。赵刘诸公,拱听而已。先发明之说,未可厚诬。元晦见二诗不平,似不能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