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阳不再理会那个所谓的当时是怎样以前的时候,他说:“我觉得疲倦。那场恋爱里面没有爱情,我们所做的都像是皆大欢喜的小说里面描写的那个样子,衣食无忧物质充盈,但感情从来没有得到满足和解脱。”
“那么她呢?”
“我想,”林洛阳说,“她同样疲惫。她不面对,也从来不说,或者,别人对她的引导始终都是错的,她从来不知道她真正要的是什么。”
“我不懂你们。”朋友说。
林洛阳也不再回顾,举起酒来跟朋友一起喝。人很多时候没有理由和途径要求被别人真正地懂得,身在人海中,感情却是孤独的。这些人大多事业有成,说起来风光万千,被人羡慕,有时候自己也觉得这是矫情的,想要的永远比得到的多,因为始终不愿意委曲求全,夹在理想和现实的生活之间难以作出一个选择,因而觉得,生活是这样的抑郁的。
现代人群居孤独症候群。
多么不健康的生活方式。
朋友一直待到深夜才走。家里又安静下来,甚至觉得寂静。林洛阳半靠在沙发上面,客厅里的石英钟滴滴答答地走着,睡不着。铺在沙发上的奶白色小羊羔绒,整理房屋时没有舍得丢弃,他缺乏一点始终渴望的知音感,因而幻想那上面曾有许多陌生人,留给他友好善意的体温。
原本放在房间里面的床头柜,林洛阳让人搬了出来放到客厅,摆在沙发的拐角,上面放置台灯。林洛阳熄灭客厅的大灯,台灯暖黄色的灯光亮起来,他随手拉开柜子最下面的抽屉,意外发现里面有东西。
柔软的印着杂志社LOGO的信笺,还剩下大半本。最先前的几页有好看的字迹,是用纯蓝色的钢笔墨水写上去,横竖干脆,只有句号的标点。
那上头用半页纸的文字说着,在寂寞的旅程中,火车走在茫茫的戈壁沙漠,从车窗外掠过的都是统一单调的风景,坚韧的植物,胡杨树不死不腐不倒。写字的人说她忽然觉得没有时间感,再广袤再无边的空间和时间仿佛都沉浸在无休止的黄色沙土里面,但也只有那样才能真切地感觉到自身生命的渺小。
她说。
人类是茫茫宇宙的孤儿。
而后她又说。
我还会遇见很多的人。走过很多的桥。只是冥冥之中的那个你。不知道何时才会遇到。
可是她也说。
不过即便是我们遇到了。那又能怎样。
林洛阳就微微笑。在十月的北京,那个料峭深邃的黑夜里,林洛阳忽然感悟起来缘分的玄妙,仿佛作为生命的个体,他始终站在时间洪流的某一处,过客摩肩接踵,行色匆匆。似乎他从前所遇见的男男女女都是人生阅历的铺垫,但此时却不同,他莫名觉得他认同素未谋面的这一个人的所有,像是她旅行途中的潇洒,孤独和敏感,还有对所谓命中注定的那一点天真的幻想和期待。
林洛阳觉得欣喜。
那时候楼下的路灯点点如豆,早起的路边小贩似乎已经在置办货物的路上小声的喧闹。林洛阳起身走回房间。
两张信笺叠起来只有那样薄薄的一点,林洛阳把在抽屉里面找到的写有字迹的纸片放在钱夹里面。
在那么阴错阳差的所谓机缘里,林洛阳终于知道,在这样绝望又苍茫的人海,还有那样一个人存在。那么,林洛阳想着,就算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他们总会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