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安妮日记(30)

这里的孩子只穿着薄薄的褂子和木鞋跑来跑去,没有大衣,没有帽子,没有袜子,也没有人来帮助他们。他们的肚子空空的,只嚼一根陈年的胡萝卜,忍受着剧痛。他们从冷冰冰的家里走进冷冰冰的街道,等到了学校,走进的还是冷冰冰的教室。哎,荷兰的处境竟然也会糟成这样,无数的小孩儿拦住路人只为讨一块面包。战争带来的痛苦我还可以没完没了地讲下去,但要真那样的话我恐怕连自己也不想活了。我们能做的仅仅是静静地等待,等着悲惨的结束。犹太人和基督徒在等待,全世界在等待;还有许多人等待的是死亡。

你的,安妮。

1943年1月30日,星期六

亲爱的姬迪,

我要气死了,却不能表露出来,我真想跺脚,尖叫,抓住妈妈使劲地摇一摇,大哭一场,真不知是怎么了,每天都有那么多可怕的话,嘲笑的面孔和责备密集地倾泻在我身上,就像紧绷的弓弦上一杆杆的箭,射得我满身窟窿,拔都拔不出来。

我真想冲着玛格特、凡·达恩、杜塞尔大喊大叫,还有爸爸--"让我安静一会儿,让我好好睡哪怕一个晚上的觉吧,不要总让我把枕头苦湿,把眼睛哭肿,让我的头疼得死去活来。让我远离这一切吧,我宁愿远离这个世界!"可我不能那么做,他们不可能了解我的绝望,我不能让他们看到他们留在我身上的伤口。我无法忍受他们的怜悯和好心的嘲笑,这只会让我叫得更响。如果我讲话,他们就都认为我是在炫耀;我沉默他们就认为我可笑;我回答就是粗鲁,聪明的提议就是狡猾;我累了就是偷懒,多吃一小口就是自私、愚蠢、懦弱、奸诈,没完没了。成天我只听到我是一个让人难以忍受的婴儿,尽管我一笑了之,装着不往心里去,可我真的在意。我真想请求上帝给我换一副天性,这样我就不会让所有的人失望了。可那怎么能办得到哩。我的性格就是上天赐予的,我坚信它不可能糟糕。我竭力讨好每个人,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想不到有多用心。我努力想一笑了之,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到我的烦恼。不止一次,在遭受了一连串冤枉的训斥后,我终于忍不住冲着妈妈发了火:"我根本就不在乎你说什么。别管我,怎么我都是不可救药的。"当然了,紧接着就会有人说我那样子多么粗鲁,然后两天没有人理我,再然后,一切又都被遗忘,我又和大家的待遇一样了。我根本无法象别人一样,今天还甜蜜蜜的,明天就满口毒药。我真想采取中庸的办法,收起自己的想法,然后试着哪怕一次鄙视他们,就像他们对我一样。噢,但愿我真的能!

你的,安妮。

1943年2月5日,星期五

亲爱的姬迪,

尽管好长时间没有写我们这帮人了,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变化。我们早已习惯的不和刚开始的时候对杜塞尔先生来说简直就是灾难。但他现在已经习惯了,也不再去多想什么。玛格特和彼得实在不能让你叫他们"年轻人",他们都那么踏实而安静。跟他们相比我实在太张扬了,所以我总能听到,"玛格特和彼得就不会这样子,你干嘛不学学他们呢?"我真是恨死了。我想告诉你我一点也不想像玛格特。她实在太柔顺、太被动了,谁都可以跟她说三道四,不管什么事情她都得忍气吞声。我要做比她更强硬的人!但这些想法我也只跟自己说说而已;要是我真的以此来解释自己的态度,他们只会嘲笑我的。饭桌上的气氛总那么紧张,幸亏那些摩擦偶尔也会被"汤客们"打打岔。"汤客们"就是那些从办公室里过来喝碗汤的人。今天下午凡·达恩先生又在说玛格特说得太少了。"我猜你是想要苗条吧,"他添了一句,就是想逗她。总是护着玛格特的妈妈大声说道:"我再也受不了您这些蠢话了。"凡·达恩先生的脸立刻红了,呆呆地望着正前方,什么也没说。我们倒也不缺笑料;前两天凡·达恩太太就推出了一番绝妙的废话。她当时正在回忆往事,说她跟她爸爸处得多么多么好,一副卖弄风情的样子。"你们知道吗,"她接着说,"要是哪个男人有点过分,我爸爸过去老跟我说,那你就得这么跟他说,'某某先生,别忘了我是个女士!'这样他就晓得你是什么意思了。"我们一致认为这是一流的笑话,全都放声大笑起来。而彼得哩,虽说一般都很安静,有时也会给大家找点乐子。他天生就有对外语的激情,尽管他从来都不知道那些词语的意思。有天下午因为办公室里来人了,我们没法上厕所。但彼得很急,结果他没冲水。所以他就在厕所门上贴了个纸条警告大家,上面写着"S.V.P.毒气"。他的意思当然是想说"小心毒气";但他觉得外来语会显得高雅一点,殊不知那几个外国字实际的意思是"劳您大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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