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序言(2)

确实,在秋天来临之前她真的离开了那里,但去的是一处集中营。1944年8月4日,盖世太保的魔爪终于伸到了他们身上。人们后来在盖世太保留下的狼藉中发现了安妮那本珍爱的日记,并把它交给了她的荷兰朋友们。

就在那之前整整四个月的时候,她写道:"我想活下去,即使在我死后。"那一刻她显然不曾指望自己的日记能令她纤弱的身影在人们的记忆里停留得稍稍长久一些。真实的情形是,在她消失之前她根本就没有时间留下任何其它的印迹。可是对于我们,一个何等鲜明的形象,笑盈盈地,从那些屠夫们肮脏的手却不屑毁灭的纸页中朝我们走来,这又是何等的幸运。如今,那扇曾经藏匿她的门早已关闭,那个曾经以她无法扼制的欢快惹得那位老教师因为上课讲话而罚她写一篇题为"话匣子"的作文的小姑娘也已淹没在无痕的岁月里,可那深藏于一个孩子的天性中的欢快、活泼和生机,却日久弥深:透过一扇阁楼的窗户她凝望一片蓝色的天空,光秃秃的树,一只海鸥令人目眩的翻飞,她遐想着极乐的那一刻,到那时,她一定会自由自在地看着这一切景象,那就是她坚信上帝要人们做的事情;她拒绝绝望,一次又一次,凭着某种超凡的优雅和仁慈,她深信日益临近她的是美好,是欢乐,是继续长大和学习的机会。一次又一次,她那被自己称作"不讲理的欢快"的想象力如泉水般淹没时时萦绕她心头的恐惧和紧张的急流。我很想帮帮你,她总对彼得说。可你一直在帮我呀,他告诉她,"用你的欢快。"

我们初遇这位姑娘的真实存在是当她以其孩子般朦胧的意识刚刚开始轻触她自己的理性和智慧的那一刻。由此一步,又一步,我们慢慢靠近她纤弱的身体,感受它每一次的轻颤和复归平息。我们仿佛亲眼注视着这个生性热情的孩子,每天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囚牢的四壁,还要忍受来自四个大人的压力,沦为他们神经质般的焦躁和训诫唯一宣泄的对象。她当然不会轻易驯服;她倔强,正是凭着全然孩子气的骄傲她毫不费力,浑然不觉地洞穿了成人们一厢情愿地要求还是这个热烈而善良的孩子乖巧和讨人喜欢的企图。

凭着惊人的澄明,而且毫无造作之气,她试图分析她自己及其同伴的本性。在此迫人的氛围中她快速成长,太快了,她用心体会着在她周围日渐深沉的恍惚和沉寂,甚至能逐渐意识到一点故意的虚伪应该能使自己的生活变得更轻松一些------但她没有那么做。相反,她将解救之道引向自己的内心,求助于某种从容,某种半温柔,半漠然,而又绝非孩子气的耐心。是的,她正在学习人类所有课程中最艰难的一课------超然的分离。她确信,尽管她年少,但她绝不会向自己的生命妥协。与此同时,在她灵魂的最幽深处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诫她,她就要死了,但她知道,生命所要求的是一种满含欢欣的勇气,她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她有她的信仰,她有心中的爱情。还不到十五岁,她便能写到:"我感觉到我是个女人,一个具有道德的力量和勇气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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