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郎归 上卷 第七章(17)

熟悉的乡音,溃烂的皮肉,让我一下就记住了这个满脸胡子的人,他姓曾,也是四川人,是红三十一团的一位营长,坐在他旁边的那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叫宋小川,是红十八师周副师长的警卫员。第一次受审的时候,曾营长就被灌进去三碗辣椒水,所有的刑他都受过了。他说,在所有的刑罚里,喝辣椒水是最轻的,也是最好的。

那个叫宋小川的孩子靠墙坐着,一直都不说话,问时,才知道周副师长已经被执行了。

处决周师长的那一天,宋小川被押去陪绑,他看见除了周师长,还有好几位师长,但更多的是一些连长、营长、团长。“没数过,不知道有多少人。”宋小川说。当行刑队子弹上膛以后,周师长说出了他一生中最后一个要求,请求用刀,不要浪费子弹,留着子弹打敌人。于是就改用大刀和木棒。一位只剩下一条腿的师长对周师长抱怨说:“老周,为什么我们不能死得痛快一些?”周师长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一刀下去,已身首异处。

几个月来,已不知有多少人先后死去了,有的死在枪下,有的死在刀下,有的是被棍棒打死的。黄陂战役中的一位英雄,一位叫年孝英的团长,被打到八十多棒的时候,还能动,还能说话,打人的人也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又换了一班行刑的,又打了八十多棒,年孝英团长才终于断了气。

曾营长问我:“老弟,AB团到底是个啥子东西嘛?”

我说我也不知道。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曾营长说:“看来只有等到阴间去问阎王了。”想了一会儿,又说:“这事,阎王老子也未必晓得。”

据曾营长讲,我们所在的这间牢房里,一开始的时候一共关押着二三十个人,后来陆陆续续地都被带走了,走了也就走了,再没有一个回来的。只剩下曾营长和宋小川,至于他们两个人为什么还在,连他们本人也说不清楚,不知道为什么。曾营长对我说,只是个时间问题,不是不走,是时候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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