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也许很清楚。”维内特亚暗想。昨晚以来的恐惧突然缓解了,就像是压在她的心头一团黑云散开了。这是一个可以得到解脱的遁词,能够让她摆脱今天早晨所得出的可怕的结论,能够让陷入低潮的生命力和情绪恢复正常,能够重新找回平衡的心态。格瑞斯可能把帽子的事情告诉了她的表妹皮皮;格瑞斯也可能告诉了她的老女仆特若迪。特若迪可能已经让半个村子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情。也许有十几个人都知道了格瑞斯·摩尔兰德盛怒之下说过的话,知道她不想“戴着那顶帽子死在壕沟里”。在这间熟悉的、贴着白色壁板的餐厅里,在温暖而美妙的环境中,维内特亚感觉到了从高大的法式落地窗涌进来的冬日阳光的稀薄的热度——因为她突然想到出现在格瑞斯头上的帽子也许只是一种巧合。
也许是出于对佛朗西丝卡的敌意——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摩尔兰德小姐跑来拿走了帽子;她离开彭多克的房子的时候就戴着那顶帽子,她在路上遇到了凶手,被谋杀了;凶手把尸体扔在了车道旁边的壕沟里。她昨天晚上怀着多么可怕的疑虑,她甚至不敢向亨利诉说,现在这种疑虑都可以被抛之脑后了;也用不着担心她所深爱的人遭受谋杀的指控;一切都可以得到简单而轻松的解答。
维内特亚急切地转向了皮皮·勒梅。“摩尔兰德小姐没有向你或者特若迪提到过佛朗西丝卡的那顶帽子吗?摩尔兰德小姐并不喜欢那顶帽子,她认为帽子太轻浮、太愚蠢。在快到她家门口的时候,她对彭彭说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我猜测她满脑子都是对于那顶帽子的评价,她回家之后肯定会立刻向特若迪提到帽子的事情……”
“这我就不知道了。她回家的时候,我还没有到。”皮皮不以为然地说,“至少她没有向我提起过帽子的事情,特若迪也说没有听格瑞斯提到过帽子。这很重要吗?”
哈特夫人注意到了佛朗西丝卡的表情,围绕着帽子的讨论显然让她的孙女不自在。佛朗西丝卡觉得心烦意乱、六神无主。她的滑稽的小帽子竟然被用做了这样可怕的用途,让她产生了一种负罪感——可怜的、愚蠢的格瑞斯,摩尔兰德死了,而且因为那顶帽子而死得很滑稽,这似乎多多少少是她的过错。为了改变话题,佛朗西丝卡说:“皮皮,你为什么到村子里来了?我以为你还在演一出时俗讽刺剧。”
“我得到了几天的假期。”皮皮轻快地说,“我们想到了一个新点子——我们轮换剧目,这样每晚演出的剧目都不完全一样。这是个好主意,很受欢迎——观众会经常回来再看一遍,他们知道还是同样的演员,会看到一些见过的笑料,不过肯定还有一些他们没有看过的东西。这么做的好处是,如果一两个演员暂时离开了,并不会对整个演出有太大的影响。
这样一来,遇到急事的时候,演员就比较容易请到一两天的假。”
在座的几个人都有着同样的念头:对于皮皮来说,来拜访她的表姐并不算“急事”,并不值得她特意请一两天的假。
她确实每个夏天都在皮珍斯福特农庄度假,这是从学童时代就开始的惯例。皮珍斯福特村离海边不远,格瑞斯又有一辆小车子,再说在表姐家住一个月也用不着花一分钱。可是在隆冬时节,村子里没有什么娱乐可言,除了一次村办学校的聚会和到牧师家喝茶……杰姆斯·尼克勒比其他人都更了解皮皮·德梅。在以往的日子里,皮皮总是非常乐于和他一起坐“绿袖子号”帆船出海;在皮珍斯福特宅子的人都回去穿戴整齐地用晚餐的时候,皮皮也很愿意和他一起在酒吧里喝一杯啤酒。也许是因为这些旧交情,他突然大胆地发问:“喂——皮皮,昨天晚上,在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你在干什么?”
皮皮把咖啡杯放在了桌子上,发出了一声轻响。不过她只是迟疑了一眨眼的工夫,然后就镇定地说:“我厌烦了与格瑞斯和特若迪做伴,所以到外面的果园里散步。月光照在山坡的积雪上,非常迷人……彭多克先生,恐怕我擅自进入了你的地产,不过你的果园和农庄靠得这么近,我总是分不清界限。果园其实是属于你的,对吗?”
“都是属于我的。”彭多克简洁地说,“我把农庄租赁给了摩尔兰德小姐。”
“你在果园里看到什么人了吗?”杰姆斯问道。他显然并不关心彭多克先生的产业格局。
“我觉得我看到另外一个男人也在果园里散步。”皮皮立刻回答说,“也许是我的幻觉,我真的无法看清那个人是谁,不过我觉得有人在果园里。当然了,我必须向警方报告。”
十点半的时候,哈特夫人暗想,他们都在起居室里,玩二十一点。所有的人都在,除了杰姆斯。他自称头疼,想要到外面去散步。但是在十一点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并且直接进了他的房间。佛朗西丝卡是这么说的,她当时依在栏杆上,朝彭彭喊:“杰姆斯已经上床了,他说他头疼,不想被打扰。”而且在十一点的时候,格瑞斯·摩尔兰德还活着。
杰姆斯又对皮皮说:“你在果园里看到的可能是我。我曾经朝那个方向走,还——嗯——在附近转悠。我们居然没有碰面,真奇怪。这根本并不重要,不过警察肯定会盘问这一点。”
“他们已经问过了。”皮皮诙谐地朝他们眨了一下眼睛。
警方还在继续盘问。因为熬夜的缘故,考克瑞尔探长酷似鸟眼的明亮眼睛旁边出现了皱纹。他把毡帽挂在了大厅的衣架上(大厅又向大众开放了),领头走进了彭多克的书房,然后逐个盘问了所有的人。等都盘问了一圈之后,他又把所有的人召进了书房,作了一个简短的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