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7)

自从这次谈话后,贺红杏不再朝他们房子里跑了,也不再高声说笑,没事的时候就伏在办公桌上抄录名人名言,大段大段地摘抄并且背诵。从笑天身边经过时,笑天能听见她的心跳,还能闻到一缕奶香,那香由鼻入肺,而后周身运转人便兴奋得不能自持。不能自持便常往家里跑,张若兰发觉不对头,拿话套他,问他小分队里的女人结婚没有?那人长得可漂亮?

笑天说,你打听这个干啥?若兰说单位有入托她保媒哩,看有合适的女子就介绍给他呀……后来笑天回厂了,红杏也调了回来,而且经常来找他,捧蓿小本本让笑天给她改稿子。此时红杏迎过来笑着说着什么。笑天扭头去寻金东玉,不想这丫头已经在他身后了。笑天说:“你神出鬼没的,想干什么?”东玉说:“和你约会呗!”笑天一下红了脸,说:“这丫头,越来越没大小了!你哥呢?怎不见来?”

东玉说,他出车了,我是来告诉你的!

红杏见这姑娘热不热凉不凉的,抿嘴笑一下,对笑天说:“别忘了,我走了。”一甩头发,踩着细碎的步子袅袅娜娜地去了。金东玉问笑天:“这人是谁呀?怎么没见过!”

笑天告诉她这姑娘叫贺红杏,是厂办打字员,以前在城里招待所上班,你怎么会见过她?

金东玉不搭话茬儿,推过自行车一抬腿骑上,双臂撑得直直的,故意摆出市井女人的骑车姿势,按着响铃走了。笑天摇摇头似乎明白东玉在闹情绪,可她闹不闹情绪和他有啥关系呢?这时马彪正教耀文练跤,马彪体重耀文背不动,耀文只要意到动作到,马彪就左一个跟斗右一个跟斗陪他玩儿。笑天摸摸口袋,口袋里硬硬的,原来刘耙子趁笑天不注意早把两盒香烟塞进他口袋了。笑天知道他是离人。心想今天了,碰见的怎么净是高人?东北的壮汉,连个姓名都没留,带着一身臭汗走了;塞烟这事儿刘耙子不像大侠吗?还有贺红杏,抿嘴一笑的当口像另一个人,像谁呢?笑天想不出,回家路上,他想到晚上要见贺红杏,晚上她还穿下午这件裙子吗?裙子太短,腿部裸露太多,不过暴露得再多他也不会朝歪里想,因为能够让他动情的只有杏花儿!想到杏花笑天突然明白他要记起的人正是杏花!天哪,贺红杏今天说话的神色,浅笑的模样儿怎么与杏花神似?这么一认定,他便期盼着夜的来临了!天终于暗下来,笑天摸进厨房洗了脸、刮了胡子,收拾停当就去搬自行车。若兰问他干啥去?笑天回答练功去!

若兰问练功还骑车?笑天说今天想骑了!说着扛起车子咚咚咚下了楼。若兰气得不知说啥才好,立在那里朝楼下探望。隔壁女人正在扫走廊,嘻嘻笑着,对若兰说:“嫂子,等杨哥回来,把他锁在床头上,看他还跑不跑?”

若兰说:“随他野去吧!耀文功课他不管,我又忙着晋级考试!”那女人说:

“男人都一样,我家这人还不是不着家?”若兰说:“不一样,你家师傅不着家是去挣钱,杨笑天是种庄稼不打粮食,瞎忙!”

离蓝天厂五里远有条白水河。白水河来自秦岭流入渭河,是条古河。

白水河床宽阔,流水却不甚大,农民就在河道里植树、种粮种菜,以补口粮短缺。所幸河堤广植柳树,公社又有专人看护,树木避免了斧锯之灾,业已长成参天大树,远远望去蓊蓊郁郁的蔚为壮观!

杨笑天会着贺红杏。二人推着自行车向水边走。笑天问红杏:“你早来了?”红杏说:“没有,我也才到。”笑天说:“每次都是你等我,不好意思了,下回我一定早早地来,在这等你!”红杏说:“这就不必了,你和我不一样,我一个人咋都好说,你有家事情多!”笑天听她说话,幽幽地像是隐着多少心事,转眼看她时,红杏抿着嘴儿笑了。这一笑,又把笑天笑得心慌意乱,急忙收回目光,心兀自在擂鼓哩。脚下走着,心里却在思忖:她这笑可是心照不宣?那笑如柳芽初绽,绿莹莹的含着苦味呢,那意味分明在表露心迹:杨笑天,在这儿眼巴巴地候你,我是心甘情愿的,至于你嘛,你就看着办吧!

杨笑天这么胡乱想着来到河边,临水有楼板搭架的台阶。他们把车子支好,在台阶上坐下来。放眼望去,浅水里长着芦苇,五月了已经齐腰深。

夜光下的河水十分平静,只有水面闪动的波光,知道白水河的河水在流淌。

笑天问红杏:“写好了?”红杏说:“写了,但没写好。”说着从书包里取出诗稿,还有一个大苹果,一并递给笑天。笑天展开诗稿,咬口苹果,红杏按亮小手电,一束柔和的亮光照在纸页上。笑天问你写的什么?一面看,只见红杏写道:

我们相约在小河旁

面对西斜的太阳

风儿送来野草的芬芳

小河不再歌唱

我们相约在小河旁

彼此躲避着对方的目光

说吧,说什么?

沉默着

把炽热的爱埋进寂寞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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