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6)

结果一交手,高下悬殊太大。老宋连输三跤。来人不但力大过人而且跤风凌厉,下手十分果断!看跤的今天见了真杀场,巴掌拍了又拍,拍红了围住了就是不挪窝儿。青海军区干休所里一位老者擅长此道,今天也来了。老酋长对笑天说:“他摔的是张学良的东北跤!狠是狠,但它飘!他飘起来你别跟着跑,一跟准吃绊儿!哎,与他摔死跤!”

老首长说的摔死跤是指以静制动,比真功夫。笑天知道今天这场跤非同小可。

杨笑天和东北汊子在欢呼声中结束了五跤。笑天赢三输二,算是赢一跤。但笑天今日的跤摔得与往日不同,用彪子的话说是又刁又狠,稳中有动,动中求稳,步步生根。把个滑步走得真若燕子抄水柳下之风,虚实不敢跟从。笑天又施展太极手法,抢把时处处占了上风!人家也非俗辈。敢说笑天若再多摔几跤,让此人适应了,未必能赢人家。

那汉子脱下跤衣,走过来和笑天握手告别,说:“领教了,师傅水平高!”笑天谦虚再三,将他送出圈外。这时一个五十开外的老汉挤过来,对笑天说:“杨师傅,你的跤我看了不少回,今天摔的,才把真功夫使出来!”

笑天忙谦辞道:“您过奖了,我哪有什么功夫,陪兄弟们瞎玩而已!”

老汉正色道:“瞎玩?你方才和那人摔的五跤,头三跤是你争着赢了;后两跤,一跤他给你用腰别子,你一个插千就可破他,这点小玩艺儿你会不知道?我见你脚尖点地顺势纵了出去,能说不是让他?最后一跤看着两只胳膊死撑着谁不让谁,其实脚下顺着他有意白给一跤,可对?”

笑天见他说得一针见血,忙问:“师傅贵姓?听您一说,是老前辈了!”

老汉忙抱了拳,答道:“我姓刘,老家河北唐山,自小就爱练跤,天津朋友送我个绰号刘耙子。…‘刘耙子”这名笑天听余师傅说过,不想今天遇见。刘师傅拉着笑天,走到一辆三轮车前,车上取下两个马扎,一人一只坐了,又取过两盒好烟托在手里,这才说:“我是给饭店卖货的!”笑天注意到车上写着“凯旋饭店流动服务车”几个字,车上有几种小吃,花生米、柿子饼、月亮牌锅巴、德发老店水晶饼,还有红绿饮料和太白、西凤、柳林烧酒,香烟有墨菊、三门峡、芒果、飞马、黄金叶。

刘师傅问笑天:“咱兄弟俩打开一瓶喝喝?”笑天说:“不了不了,改天我请你吧!”刘师傅说:“你看,下酒的菜没有啥只有花生米,我意思咱两个弄包花生米开瓶酒喝喝?”笑天坚辞不喝,说着站起来。刘师傅只得立起身说:“我有个儿子,是块摔跤的料,只是生性软弱,我想让他拜你做老师,不知你收不收?”笑天听明意图,瞥眼瞅见远处立着金东玉、贺红杏,还有儿子杨耀文,口里胡乱应道:“先不说拜师傅的话,想玩就叫他来吧!”说着去逮老刘的手,握住摇了摇这才转身。

笑天朝贺红杏走去。红杏和笑天认识是在一九七四年。那年笑天在城里执勤,住在蓝天厂市内招待所里。不久,招待所新来一位服务员,叫贺红杏。红杏生得漂亮,举止言谈既文雅又大方,时间不长便和大家混熟了。

红杏知道…楼三号房里住着民兵指挥部的人,高个子姓郭,矮个子姓王,剩下的那个姓杨。这三人起居无常。有时日上三竿不起,有时夜半夺门而去,很神秘,便主动和他们打招呼、套近乎,想知道他们的故事!老郭自持年长,爱和这“女子”说笑。“杏儿,”老郭这么叫她,“你是有后台?不然咋能分到这么好的工作?既干净又清闲还不少拿钱。”红杏说:“就是有后台的!”老郭稀罕了,忙问:“你认识什么人了!”红杏说:“认识什么人?

我不告诉你!”老郭嫌她嘴上油滑,命令着说:“贼女子,去,给我买盒烟去!”红杏看着笑天,又冲老郭抬抬下巴,那意思是说,“他以为他是谁呀?”老郭不解其意,把钱扔给她:“去,给叔跑一趟,叔给你买羊肉串吃!”红杏说:“好吧!谁叫咱是小徒弟哪!”风似的出门风似的进门。红杏手里握包“墨菊”香烟,剩下的钱全叫她买了烤肉串!她一一给大家分了,说:“你还没谢我呢!”老郭笑道:“你吃我的肉串还要我谢你吗?”红杏说:

“你这人吃油条吮手指,是不懂得为人的,我替你收买人心你不该谢我?”

说得老郭面红耳赤,她却不管不顾,一只手里握了三串,香喷喷地到客厅去了!老郭说:“哎,死女子,给叔尝一串嘛!”红杏理都不理只顾吃。笑天见了觉得这姑娘很有意思,后来的一天笑天在客厅里坐着喝茶,发现柜台上放着一本泰戈尔的诗集。这书笑天看过。泰戈尔的诗是充斥着宗教和哲理玄机的,没有耐心、没有文化的读者不大能读懂他的诗。笑天在这里见到这本书,多少有点惊讶。笑天正在翻看时贺红杏过来了,红杏说:“不是小说,不好看!”说着伸过手来要。笑天把书交给她,问她:“既然不好看,你为什么还看?”红杏不知如何回答,反问他:“你觉得好看吗?”笑天便把自己对泰戈尔的认识说给了她,从泰戈尔又讲到俄国的托尔斯泰、契诃夫,还有善于描写自然风貌的屠格涅夫,说作者的作品风格,也说作者的人生遭遇,还有不同民族的文化差异,听得贺红杏瞪大了眼睛,激动地问道:“你咋知道这么多!你不是当工人的吗?我咋没听说过你呢?”朱一川从门外走进来,接过话说:“你不在厂里上班昨能知道他?就因为他知道得多,又爱说,才倒的霉呢!”贺红杏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工具车间有位师傅评样板戏被批判了,你知道吗?”朱一川说:“那人就是他!算你问对人了!”贺红杏惊讶道:“呀,果然是你吗?你的事我听得多了,你咋跑来当民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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