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7)

伟民迟疑一下,换了茶杯抓起酒瓶咚咚咚给自己倒了多半下,眼睛红红地看了笑天一下又扫眼若兰,抬下巴就要把烧酒送下去。笑天忙起身夺过杯子,责备道:“你又糟蹋自己!可是又和茉莉生气了?”伟民扶住额头,不答话,只见泪水顺着腮帮子流下来。若兰取过笑天的毛巾,递给他安慰道:

“赵哥,茉莉就那脾气,人直心软,你还生她气吗?”伟民说:“我生自己的气!怪我自己没本事,养不起她也留不住她!”这话听来奇怪,问茉莉咋了?可是回娘家去了?伟民说:“离了!我和她分手了!”若兰愣了一下,批评道:“你昨这么糊涂,茉莉为你们这个家,吃尽辛苦,你忍心让她走吗?”伟民只是抹泪。笑天给若兰使眼色,若兰爬起来叹口气,说道:“你们这些男人!唉,有几个有良心的!”

笑天嫌她说话难听,没好气地嚷一声:“行了!有完没完?”若兰扶着墙,慢慢走到隔壁去,门外传过一句话:“我还指望茉莉照顾我呢,他把人给撵走了!”伟民听说这话,对笑天说:“那不要紧,若兰生孩子,我把她叫回来!”笑天问他:“你俩到底离没离?”伟民说:“手续都办了,咋能没离呢?这不是证书?”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来。笑天见上面有两个人的手印,还有一个圆章子,章子盖在太极路办事处几个黑体字上正正规规的。

笑天把证书还给伟民,想着伟民刚才的表现,心里明白了几分,试探着问:

“你俩离婚,是为孩子上户口的事吧?”伟民说:“我不曦你,开始办离婚时是为孩子,你知道茉莉是农村户口,我是非农业,把两个孩子判给我孩子的户口就能农转非了,这主意是派出所给出的,我和茉莉一商量,也没有别的法子,就办了手续!”笑天松口气,说:“我就说嘛,你俩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会分手?现在好了,一家六口人,五个有口粮了,比以前好多了!”伟民叹口气说:“真能那样,茉莉转不成非农业我也认了,谁知昨天去上户口,户籍警说,我俩离了得有一个再结婚,这个离婚才算数,现在这样不行,怕把孩子户口解决了,我们再复婚!”笑天听伟民如此说,紧张得张着嘴巴,把脸都涨红了。呼口长气,笑天问:“那咋办?”伟民说:

“你帮我找个朋友,给我帮个忙吧!”“帮啥忙?”“让他和茉莉假结婚,你看中不?”笑天听了不做声。他知道这事办不成,你想有谁会拿自己的清白之身去顶个已婚的名?顶了,将来哪个姑娘会轻易嫁给个二婚的男人?伟民见笑天不做声,知道他有难处,补充道:“人家帮咱也不白帮,我给他五百块钱吧!”笑天听了更加不以为然,若兰方才骂他糊涂,他果然好糊涂。杨笑天想拒绝他,抬眼看过去,赵伟民面色萎黄,不忍心,只得说:“让我试试看,事关重大!找到君子还好,万一找条狼来,把人送到它嘴边,岂不罪过!”伟民见笑天这么说,捧着酒杯说:“笑天,我有你这兄弟,是我的福气!别的我不说了!你替我考虑这么周到,我还有啥不放心的?茉莉就在我家里,若兰一有动静赶快来叫!”

说着很豪气地干了那半杯酒,一抱拳,告辞道:“这事儿,就托给你了!”

伟民拉开大步风风火火刚出门,若兰就在那边屋笑起来。笑天走过去,问:“你没睡?全听到了?”若兰答道:“听到了!赵伟民是个大傻蛋,他真相信你能给他找到替身?”笑天作怪道:“怎么不能?五百元,可是一笔大钱呢!”若兰听了很失望,变脸变色地对笑天说:“你快拉倒吧!就是能找到这个缺弦的货,这忙也不能帮,缺德!”笑天怕她动了胎气,忙说:“逗你玩的,这种事儿,亏他想得出!”若兰这才放下心来。笑天坐在她身边,若兰拉住笑天的手去摸她隆起的肚子,说:“小东西又在动呢,这里这里。”

笑天的掌心下感觉到孩子游移而过,笑天说:“这回,可能是个女儿呢!”

若兰问:“要真是女儿,你喜欢吗?”笑天故意皱着眉头,反问道:“是我的女儿,我为什么不喜欢?难道,你也给我找了个顶替的?”若兰忙说:“别开玩笑,这种话不管是说自己还是说别人,都是作孽的!”若兰叹口气,和笑天商量:“你朋友多,点子也多,你就不能替他整个别的法子吗?要说茉莉,人长得这么漂亮,又贤惠,你看她被折磨的,还有人样儿吗?”笑天点着香烟,吸一口,若兰被呛着了,笑天忙掐灭,议论说赵伟民和孙茉莉的城乡结合从一开始就是悲剧,造成这悲剧的主要原因就是赵伟民有粮食本子,而孙茉莉没有。赵伟民一月三十斤口粮远不够四口人来吃,买又买不到。粮食统购统销是战备物资,不想吃粮食的人才去倒粮食。

他的第二个悲剧是他不该把茉莉接到城里来。他应该把女人放在乡下,自食其力,茉莉的口粮她自己在地里刨着吃。每年国家都给单身男人探亲假,男人可以回去春播秋收,播麦种加上播人种白天晚上忙,忙得心甘情愿不亦乐乎,赶到厂里瘦得只剩皮包骨!赵伟民和孙茉莉要过城里人的生活是不现实的,他们不识时务。若兰听了笑天这一通分析,说:“你这人!

坏就坏在你这嘴上。迟早为你这张嘴还得吃亏!”笑天摇摇头不能接受妻子诅咒式的规劝,心想女人毕竟是女人。女人用皮肤去感受阳光和黑暗,男人用眼睛。笑天换个话题说:“你生女儿我高兴呢!因为你一旦有了女儿,你便永远拥有了春天,春天里的阳光、春天里的雨丝,还有千朵万朵待放的花蕾!”若兰说:“你在作诗吗?你的话是不是说因为有了女儿我也变得年轻了?”笑天说:“是的。”若兰说:“反正这个女儿是你让我生的,你说生女儿将来会对我好!真搞不懂你是啥意思,你让我将来指望女儿吗?那你干啥去了?”杨笑天说好了好了,我真服了你了。你整天疑神疑鬼发烧说胡话,这是妊娠反应吗?如果是.那你快分娩吧。小东西像是听见了爸爸的召唤,在若兰肚子里又蹦又跳,张若兰一阵晕眩,头上冒出汗来,若兰倒在床上拉着笑天不松手,笑天问:“你真要生吗?怎么说生就生?”若兰有气无力地说:“不是你叫我快分娩吗?”笑天嘟囔一句:“你这人真是,说风就是雨哩,你躺着,我叫茉莉去!”

就在这天晚上,张若兰果真生了个女娃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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