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旗杆都是上好的做鸟笼的竹子。
笼子做好后老革命又给弄来一对鸟儿。笑天更上心了。星期天,耀文围在笼边问这问那,见彩玉拔下自身的绒毛嘴叼了飞来飞去,笑天想起老革命的交代,知道鸟儿要垒窝了,可是窝在哪儿呢?星期天是鸟市逢集的日子,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多,摊贩早已散去,一耽误便是一星期,可这鸟儿眼瞅着就要生蛋了!笑天心急,嘴里便说了出来。耀文说:“爸,我给它做一个!”说着走到外间院子里,翻出一顶破草帽。草帽是由麦秆编成的革带转圈缝成的,现在耀文扯下一些,重新挽在一起,成了一个小巧别致的草窝儿,大小深浅可以伸缩,又轻便又透气,里面铺了棉花便戚了。笑天高兴地瞅眼儿子,儿子已经小学四年级,十一岁了。笑天知道儿子有点小能耐,常一个人吭哧吭哧地摆弄工具箱,要不就捧本小说看。耀文看的第一本书是《三国演义》,这书是耀文从父亲的书架上取下的;笑天看的第一本书也是《三国演义》,他看的那本书是在父亲单身宿舍找到的,父亲说原来和他住在一起的工友回南方去了,这书是他丢下的。那时笑天也是十一岁。
父子两代人,在看书的选择上是一样的。笑天很快把鸟窝缝好,又将窝儿固定在笼子里。母雀儿马上叼着细碎的绒毛、棉花飞到窝里去,放下,再用爪子踩好,再飞过来撕扯耀文手中的棉絮。耀文睁大眼睛好奇且兴奋地看着,问:“爸,它能给咱家孵出小鸟来吗?”笑天说:“怎么不能?过不了几天你就能看到它下的蛋呢!”
“能下几只?”“最多五只!”
“这鸟值钱吗?”“一对好的,能卖三十元哪!”“这么贵!”耀文喊道,“你一个月才五十七块钱!爸,你干脆多买几只,教我养鸟卖吧!”“养鸟卖?”笑天没想过这事儿,他养鸟只是为了欣赏。笑天说:“你把学习抓好!
养鸟是玩的,不能误了正事!”耀文说:“我知道。我把小鸟卖了,把钱都给你!我不要。”笑天听了这话,像被电击似的僵在那里了。他目光直直地瞅着儿子,儿子说的这番话让他想起二十一年前的往事,这句话,他也曾对他的父亲说过。父亲的表情令耀文迷惑不解,他不安地叫着爸爸,问咋了?是不是他不该说这样的话?笑天叹口气,把耀文拉到跟前用手指梳理他的头发,抚摸他的面庞,这让儿子很不自在。笑天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是一个关于钱的故事!耀文坐在笑天对面神情十分专注。“爸爸给你讲过,”笑天说,“爸爸生平见不得两个字的,一个是‘钱’字,一个是‘屁’字!也不愿听别人去说。听了就脸红就胸闷,好像黄土埋到心口窝儿了!”耀文问:“现在还这样吗?”笑天说:“不了。钱这东西,是谁都少不了的,说便说了,只是别把个钱字终日挂在嘴上,不然就太俗了,好男儿志在四方,好男儿志在沙场!关于钱,李白说得好:天生我才必有用,干金散尽还复来!你要有能力它就像哈巴狗追着你缠着你硬往你身上贴靠!你要没那份才智你穷困潦倒,它就像一条看门狗,翻着眼睛咬你!为什么?
因为它不高,它也没把你往高里看!”耀文接口道:“我懂。这是狗眼看人低。”笑天说:“是的。可是为了省下两毛钱,在我也是十一岁的时候,七月天,我把一床棉被背着走到西门里你姑奶家,然后再走回来,来去四十里,刚进家门,我就倒下了。中暑并且严重脱水!当你爷爷回来,我已经不省人事……”笑天说到这里动了感情,心里十分酸楚。耀文装做平静的样子,说,“爸,过去的事了,您别难过。后来呢?”“后来我对你爷说,爸!
你为了救我花了这么多钱,将来我长大了挣的钱都给你!你爷听了就哭了……”耀文埋下头去,很伤心。笑天把儿子的脑袋揽在怀里抚摸着,自言自语道:“寒门出孝子,娇养无义儿!”言罢,对耀文说:“你喜欢它,养着玩可以,挣钱的事可不是你想的!”耀文哭腔哭调地说:“你恨钱,除了领工资,又不去挣,我妈又挣不来,以后我妈生下弟弟,咱家咋过呀?”当时张若兰已经怀了后来的杨静,而且到了临盆之际。笑天听了儿子的话觉得儿子早熟,心里不免忧虑,就说:“关于钱,早不恨了,关于那个‘屁’字,经老人家一入诗词:‘不需放屁!试看天地翻覆’,再由电台男女艺术家们亲口一唱,也不嫌了!”耀文破涕为笑,问道:“爸,你咋懂得这么多?还有那些诗词,你是咋记住的?你教我!”笑天哈哈笑着,说:“等你长大自然会了。”笑声引得雄鸟不停地叫,屋子里添了许多生气。这时若兰挺着大肚子进门,看这父子喜眉笑脸的样子,说:“老疯子小疯子又疯了?”父子未及答话,那鸟越发叫得凶狂。若兰说:“笑天,快让它停下来,这鸟直着嗓子喊,我听了心慌!”笑天取块蓝布往鸟笼上一遮,那鸟立即止住了喧嚣。
饭是现成的。有辣椒煨羊肚、姜汁豆腐、红烧带鱼,还有一盆粉丝拌菠菜。若兰说:“哟!还真行呢,我有口福!”话音刚落,门外赵伟民进来了,扫眼桌上的菜肴,问道:“还没吃吗?”笑天说:“没呢!快来,今儿个有菜,喝两盅!”伟民说:“还喝吗?我才喝了的。”说着也就坐下来。笑天取出酒来,给伟民斟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上,端起来去碰杯时,伟民已经把酒倒入口中。笑天忙给他搛凉菜,说酒是六十度的不能急,得慢慢来!